但这安稳平靜的生活马上就要被打破了。
因为应天棋建议他们搬離黃山崖,另寻他處生活。
应天棋忍不住在想,就算自己能扳倒陈实秋,能救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可眼前这群人得到的生活真的会比现在更好吗?
如果他当初没有把火引到黄山崖,事情会不会还有别的转机?
应天棋觉得自己有点太真情实感了,也有点太钻牛角尖了。
“我的宝贝小石头!!”
正在他出神之时,门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
听见这话,原本坐在小板凳上玩布老虎的石头立马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迈着小短腿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爹爹!!”
石头扑到了爹爹怀里,向二爺一手就把他抱了起来,用下巴上的胡茬蹭着石头的小脸蛋,把石头逗得咯咯笑。
“你个混账作孽玩意,弄一身血回来还想往儿子身上蹭?”乔三娘叉着腰站起身。
“那又怎样?我向二爺的娃才不忌讳这些!”
“那今儿你们爷俩的衣服你自己个儿洗!”
“我洗就我洗,那有什么的?娘子的我也一并搓了!”
看来,云涧谷的事情解决了,大部队也回来了。
人一多,屋里便熱熱闹闹一片,又笑又闹的。
过会儿,人群稍微安靜了些,后来不知谁先起了个头,叫了声“辰姐”。
围在门口、浑身黑灰和血渍的汉子们自发让出条路,方南辰腰上别着马鞭和弯刀,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应天棋先将她上下打量一通,确认她身上没有伤口:
“了结了?”
“嗯。”方南辰点点头:
“都处理干净了。原本留了两个活口,但如你所说,一句话也挖不出来,还不等我们问什么就先自尽了。”
方南辰应完这话,抬眸看见旁侧的乔三娘,突然扬唇很轻地笑了一下:
“听说今天三娘去后山打猎了?猎了什么好吃的?”
“猎了头鹿回来!这不,已经拖去后厨做了,本想着你们要是回来晚,咱就不等了,没想到你们动作倒是利落,我们这刚说上两句话,你们那边就赶着回来了。”
看起来,方南辰主外,负责肝脏活累活,乔三娘主内,负责守好后方,为大家做好后勤工作。
应天棋垂了垂眼,什么话也没再说。
乔三娘猎回来的鹿肉很快上了桌,一起端上来的还有几大盘好菜。
应天棋没吃过鹿肉,滋味确实和牛羊猪的肉不大相同,做法也很香,但应天棋面对美食却难得没什么食欲。
他只坐在方南辰身邊,看着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说说笑笑的,好不快活。就算不参与,只是坐在一邊看着,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一顿飯,听着身边这群人从天南扯到海北,明明眼前是十分温馨热闹的画面,应天棋的心却在身体里悬着,始终没个着落。
直到午饭到了末尾,一道道菜只剩了残渣在盘里,桌上的人一个个喝红了脸,方南辰突然抬手屈指,在桌面轻扣几下:
“大家靜静,我有件事想同各位说说。”
应天棋盘里原本还有一块肉,正用筷子夹着往嘴里送,听见这话,他动作一顿,默默放下了筷子,一颗心悬得更高了些。
沉龙寨的这些人都是十分服气方南辰的,听她这样说,屋内很快安静下来。
方南辰这便站起身,迎着所有人的目光:
“今天各位弟兄们都累了,便在寨子里好好休整一天。明早开始,咱们各自收拾包袱细软,五日后出发。”
方南巳这一句没把话说到底,许多人顶着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知晓内情的宋立和向二爷沉默着各自喝了口酒,最后还是乔三娘开口问:
“收拾包袱……阿辰,咱这是去哪?”
方南巳微微垂下眼,无声地深吸口气:
“離开黄山崖。所有人。能帶的东西就帶走,带不走的就留着,或者堆一起一把火烧了,看你们自己。”
“……什么?”乔三娘没忍住站了起来:
“好端端地……为何要走?”
宋立赶紧帮忙解释道:
“今天我们解决的那帮人,是当朝国师郑秉烛的死士。此地暂时留不得了,正好我们本也计划去河东送粮,便将大家伙儿都带上,暂时離开黄山崖,去别处避避。”
应天棋昨夜同这三位当家的仔细分析过利害,可是乔三娘一句没听过,此时乍然得到这个消息,实在觉得莫名其妙:
“那又如何?咱这些年劫的达官贵人还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怕他作甚?再说,咱这在山里待了多少年了,要突然去外头,怎么还能适应呢,而且……我们这些人,在外面也不一定活得下去不是?”
“嗐……”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家媳妇的慌乱,向二爷也吭了声:
“这次……不大一样,这事儿的前因后果我回去慢慢跟你说,其中的弯弯绕绕,麻烦得很!总之……唉,咱相信大当家的就是!”
正如宋立先前所说,这沉龙寨是一群无家可归之人互相依偎取暖过数年的地方,就像个桃花源。他们是被外头的世界排挤过,对外面受伤了失望了才聚在了这里,对此处的感情定然十分深刻。此时突然告诉他们说要搬走,又有谁能肯?
人是恋家的动物,就算是才来这没几个时辰的应天棋都喜欢这地方、想赖着不走了,更别提在这生活过那么多年、俨然已把这里当做家和归宿的他们。
所以,应天棋本以为,此事定然要掀起一番争执,吵吵闹闹的说不定得掰扯到后半夜去,要是情绪激动了估计还得闹起来,最后都不一定能达成一致。
应天棋真怕因为自己让这一大家子人离了心。
但让应天棋意外的是,在向二爷说完那话后,眾人的表情虽然还是惊讶不可置信,但却是逐渐安静了下来。
最后,又是乔三娘咬了咬牙,最先开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行,我信阿辰的!当初是阿辰把我带到这里,如今要走,我也跟着你!”
“我也是!”
“走就走,咱去哪都是一家人!”
“信大当家的!”
零零碎碎的附和从屋里眾人间冒出了头。
见状,方南辰沉默着。
应天棋悄悄看着她,发现她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喉咙却很轻地动了动,像是在尽力压下某种情绪。
许久,她抬手端起面前的酒碗:
“我方南辰,敬你们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
众人也纷纷端起酒碗,喝了个尽兴。
这顿酒从午饭喝到了晚饭,虽然突兀且难以接受,一群人却还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对头狼的信任选择离开家园。
最后一夜,自然要疯狂一场。
应天棋原本是不喝酒的,但架不住这氛围,也架不住弟兄们的热情,也捏着鼻子喝了一碗。
但他酒量实在不好,这酒又烈,喝了一碗就暈乎乎地趴在了桌上,到后来怎么回的房间都忘了,还是睡了一觉后酒醒了些、迷迷糊糊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屋子不大,应该是方南辰他们给自己收拾出来的空房间。
应天棋没多在意,只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脚步还有些虚浮,推开窗往外瞧了一眼,也不知现下几更了,只看见外面静悄悄的,大家或许都已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