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棋现在要做的是什么?
他要摸清陈实秋和鄭秉烛二人的通信方式, 然后才能想法子从中做点手脚挑拨二人关系。
他们一个是太后, 一个是外臣,手里权势滔天,虽然不方便见面还看似毫无关联,但平时要傳个消息其实非常简单,随便挑个下人出宮傳个话送个信都行, 也没人会嫌命长主动去查这些事。
既如此,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弄出流云酥这种隐秘把戏呢?
应天棋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需要用流云酥傳达的,一定是保密级别极高的信息, 非必要不动用,甚至能使鄭秉烛直接秘会陈实秋心腹的那种。
这很可能会涉及到二人间最核心的利益链, 若应天棋挖清其中细节, 再想要做点什么挑拨離间的坏事, 就变得很容易了。
可这事想要完成真的很难,因为,既然手法隐秘,就说明这两人非必要不会动用这玩意, 继续这么等下去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而且方南巳也没给他继续等的机会。
那应天棋就没办法了,他现在只能抓到这么一个突破口,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他必须下手做点什么,推上一把,逼他们不得不尽快联络。
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让谁去做是个大问题。
应天棋暂时找不到这样懂他心思且足够托付信任的人,现在的方南巳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正好现在他得了这么个方便的易容道具,不如直接以身入局。
他一个人快步走在窄巷,这是地图显示中去瑞鹤园最近的一条路。
他一心趕路,直到某个瞬间一步迈出,他突然听见一道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玩家已離开傳送点“凌鬆居”范围!】
“?”
应天棋对这句没头没尾的提示产生了些许警惕。
離开会怎样?
不会把他强制送回去吧?
……那可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应天棋顿住了脚步,紧张地等着事情的下一步发展。
他一动也不敢动,默默在心里数了十个数发现无事发生后,才默默鬆了口气。
下一秒,这大喘气系统才说完后半句话。
【玩家离开“凌鬆居”范围,传送点无法定位刷新,玩家下次使用技能至“凌鬆居”时,落地点将与本次重叠,望知悉!】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离开传送点再结束技能,就没法刷新定位点了。意思是这次结束技能走了就是真走了,下次传回凌松居也不会落到这次离开的地方,而是和上次一样落到凌松居后巷?
问题不大。
只要现在不把他丟回方南巳家里去就行。
应天棋松了口气,抬步想继续往前走。
可还没等他迈出半步,旁侧突然闪过一道黑影,那黑影迅速逼近,同时,他手臂也传来一股大力,将他生生扯去了一边。
应天棋只觉自己像只麻袋,毫无自主权地被人拉来扛去,最后,一声闷响,后背撞到了小巷冰冷的石墙上。
“嘶……”
应天棋撞得有些疼,下意识想揉揉发痛的肩胛骨,但有人先一步制住他的动作,按着他不让他挣扎。
控制住他后,那人低声问:
“一二三四五?”
夜深了,小巷里更是連一丝月光都透不进,伸手不见五指。
应天棋看不清眼前人的样貌,但听见这个声音,他立馬认出是谁——
紫芸。
紫芸前段时间被他送出宮去,虽然盯梢的活被方南巳一顿搞破坏逼得无法继续,但宮里宫外里应外合做做别的事还是可以的。
应天棋前几天已和出连昭打好招呼,拜托她跟宫外的紫芸传个信,让紫芸帮忙置办点東西,顺便给紫芸教了句暗号,好让她能在自己易容状态下确认自己的可信身份。
“上山打老虎。”应天棋轻松对出下半句。
“……老虎没打着?”
“打到小松鼠。”
四句全对,紫芸这才松开应天棋,却还是多问一句:
“宫里派来的?”
“是。”
应天棋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揉揉自己酸痛的肩颈。
然后他就听见了紫芸冰冷的声音:
“如果你还能见到那狗皇帝,记得替我转达,下次再让我说这么愚蠢的暗号,我就弄死他。”
“……”
应天棋戴着易容道具,紫芸自然认不出他是谁,更想不到狗皇帝能深更半夜跑出皇宫,只以为这是被狗皇帝派来与她接头的手下。
应天棋自然也不会主动挑明身份给自己找麻烦,因此只屈辱地默默应了声:
“好……”
紫芸退开两步,大概原本是想打量应天棋一眼,奈何光线实在太黑,只好作罢,伸手扯了一把他的衣袖:
“跟我来。”
应天棋便跟一颗白菜一般,被紫芸拎着穿梭在深夜的京城。
最后,紫芸帶他到了一处老旧的院落,鬼鬼祟祟钻进去,然后从院中角落的空缸里掏出一只布包,丟垃圾似的扔到应天棋面前:
“你需要的東西。”
应天棋抬眸看了她一眼。
而后蹲下身,三两下解开布包,翻出里面一套旧衣裳一面破旗子,还有七零八落的八卦罗盘龟壳铜錢等廉价道具。
他满意地点点头:
“就是这些,谢了。”
说完,应天棋犹豫片刻,又看向紫芸:
“紫芸姑娘,麻烦你……再帮我个忙吧?”
-
天色渐亮,京城街道上逐渐有了車馬,早起的摊贩已摆出热乎乎的馒头热粥,用蒸笼中溢散而出的帶着香味的白雾唤醒整个城市。
苏言坐在树上打哈欠,目光一直盯在街巷某个角落。
片刻,他隐约听见一道熟悉的哨音。
原本困倦的少年立馬来了精神,寻向哨音传来的方向。
暗巷里,方南巳还穿着没来得及换的朝服,看见苏言后,又朝主街的方向瞥了一眼:
“人呢?”
“在那。”
顺着苏言手指的方向望去,方南巳眼里多出一道人影,停顿片刻后,他疑惑地挑了下眉。
那人长着一张普通到让人记不住容貌的脸,清瘦的身材,挂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此刻正蹲坐在街角的破石头上,双手捧着个油纸包,啃着里边白花花的热馒头。
方南巳微微眯了下眼睛,像是有些不确定:
“……他就是昨日突然出现在后巷的人?”
“是。”苏言盯了他一夜,自然不会记错。
“都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苏言回忆一番:
“从后巷出来后,这人径直去找了前几日您让我趕走的那个姑娘,没一会儿便换了身衣服出来了,之后一直在这一带徘徊着,刚才花了一文錢买了两只馒头,坐在那里吃到现在。”
方南巳轻笑一声,倒没再说什么。
他抬眸,扫了眼街边各色建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离瑞鹤园不远。”
“是。”苏言点点头:
“方才属下在上朝时间,看见了鄭秉烛的車驾自此经过。”
方南巳眸色渐深。
他盯着街角那个狼吞虎咽啃馒头的平凡男子,许久,才再次开口,低声喃喃:
“……他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