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应天棋真是输了,他态度很好地唤:
“阿巳。”
但唤出口,应天棋又计较起来:
“不行,不公平。”
方南巳还没来得及为等了许久的称呼愉悦,就被这转折打断:“什么?”
“你姐姐他们都叫你阿巳,这称呼也不够特别。我给你的名字可是真真正正只有你一个人在叫的,你说,你要怎么补我?”
应天棋试图用魔法打败魔法,用计较打败计较。
来,再找事儿,再挑刺儿!
我也跟你玩一玩!
见方南巳陷入了沉默,应天棋自觉扳回一城。
作!让你再作!
谁还不会作了!
这次作了收不了场,下次就不许再作了哼哼……
谁想应天棋还没乐完,方南巳便再次开口,告诉他二字:
“鬾时。”
“……什么?”
“在雅尔赛部落时的名字。”
不是,还真有?
应天棋愣了一下:
“哪两个字?”
而后便见方南巳抬起手,应天棋心领神会,把手递过去,让他翻开自己掌心,用指尖写下二字,落笔画时稍稍有些痒。
[鬾時]
后面那个字便罢了,应天棋皱皱眉:
“前面的字是……?”
“令小儿患病夭亡的鬼怪,名‘鬾’。”
方南巳解释道:
“雅尔赛族起名,前字人选,后字天赐。我名鬾时。”
“……”
那还真是个……恶意满满的名字。
“曾经唤过我此名的人都死了,所以,或许它符合你的要求。”
“。”
应天棋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别的就不说了……这名字寓意那么差,跟诅咒似的,我总不能这么唤你吧。”
可能方南巳自己不在乎,但应天棋在乎。
所以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片刻,缓缓蜷起手指,又问:
“人选应该是长辈来取吧,那天赐是什么意思?”
方南巳回忆了一下:
“雅尔赛部落神坛下有只金属匣子,是雅尔赛代代相传的祭祀法器,里面装满刻字骨珠。小孩长到六岁时会经历一场法事,这场法事中,小孩需要自己伸手去法器中摸骨珠,摸到哪颗,其上的刻字就算是天赐字,我拿到的是时。”
“哦……所以说,时算是你自己给自己选的字了……?”
那他心里还能好受点。
见对面人点了头,应天棋很轻地抿了下唇角。
其实还有点难为情,他自己在心里做了半天准备,最后还是笑着朝方南巳唤出一声:
“……阿时?”
第173章 八周目
在他做出这个尝试的时候, 方南巳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盯着他瞧。
而后,一句“阿时”被唤了出来,二人对视片刻, 是方南巳先垂眸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啊?”
应天棋也弯起眼睛,忍不住跟着笑开:
“你不会连自己听着都难为情吧?”
“没,”方南巳唇边的弧度稍稍敛了些:
“阿时……没人用过这种叫法。”
应天棋张张口,原本想问, 那旁人一般怎么唤你?
但稍微考虑一下,应天棋又觉得这问题不好。
鬾时, 鬾时,方南巳在雅尔赛族过得并不好,名字都带着这么大的恶意,自小肯定听过不少冷嘲热讽和羞辱谩骂, 既如此, 那些人肯定会以他名中寓意更差的字为重点,才能更大程度地攻击到他,所以, “时”字不常被提起,倒也正常。
那也挺好。
应天棋又想。
这样一来,这个字就只属于他了。
“小时?这样呢?”
应天棋开始尝试新的可能性。
没等方南巳评价, 他想了想,又觉得还差点什么。
冬至,应冬至。
他连名带姓叫自己,那自己也要连名带姓叫他,礼尚往来,这才公平。
“方小时!”
方南巳的表情在听到这个称呼时变得有些微妙。
皱着眉像是有些不解,却又掩不住眸底的笑意和上扬的唇角。
“不如阿时。”他评价道。
“你还挑上了?”应天棋故意逗他:
“我才不管你的, 就它了,方小时方小时方小时!”
方南巳点点头:
“行,应冬至。”
闹完笑完,应天棋才觉出点饿来。
他同方南巳一起用了午膳,之后闲着无事可做,考虑了一下,决定先回宫去。反正现在“嘻嘻嘻”已经升级到了新版本,无冷却随时可用,他来去自由,方便得很。
其实他在方南巳这儿住得真挺舒服的,不用守那些麻烦的规矩,想睡到几点就几点起,桌上都是爱吃的菜还不用算着哪道菜吃了几口……但人死于安乐,待在美人的温柔乡里也不是个事儿,他还是得在正事上多下点功夫。
他是吃完午餐后又和方南巳躺在一起小憩片刻后才回的皇宫。
他卡的时间很巧,回宫后,宫里的替身傀儡也才午睡刚醒,正重整衣冠,看起来还挺正式。应天棋试探着问了一下白小荷才知,原来他这是要去翠微宫参加徐婉卿的初祭。
嫔妃自戕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宫里忌讳这个,原本徐婉卿是连丧仪都不能有的,只能和寻常宫人一般草草入殓低调下葬。但应天棋终是为那一封信中的悲哀无力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昨日一早他出翠微宫时特意嘱咐了礼部丧仪照常,该有的礼数都得备齐,不得草率。
昨日徐婉卿的遗体已经被妥善安置在了棺中,今日在翠微宫中举行的是初祭,是整个葬礼的第一场法事,妃嫔们需要前去致哀,他这当皇帝的自然也要在场。
去翠微宫的路上,应天棋戴上了耳机,再唤醒系统打开了耳机的隐匿模式,旁人便察觉不到此物的存在。
进了殿,瞧着漆黑的棺椁,应天棋代应弈,为徐婉卿上了一炷香。
之后他便远离人群站在宫殿主位,瞧着殿中依次进香的那些陌生面容。
他再次感受到了应弈低落的情绪,同时,也听见耳机中传来的一道很轻的叹息。
“你很难受吧?”应天棋抬手揉了揉心脏,这感觉实在不大舒服。
他低下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问。
“抱歉……”应弈道。
“这是你的身体,你的情绪,你为何道歉?”应天棋瞧着那黑洞洞的棺材:
“我问这话只是……我以为……你多少会怨她。”
这话说完,应天棋却听应弈一声自嘲的轻笑。
“我有什么资格恨她,为李江铃吗?若说是她无意当了旁人的刀,置李江铃于死地,我便是眼睁睁地清醒着将李江铃一步步推入深渊……我没资格恨她,我更恨我自己。”
应弈说着,像是有些出神。
停顿片刻,他携着叹息,继续道:
“毕竟是年少一同长大的情分。我们那时,课堂人不多,除了先生,便只有我、李江铃、何明远、徐婉卿四人。如今数年过去,四者存二,无论人或事,都已面目全非,再不似曾经了。这些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今日我送她走,来日,不知送我走的人,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