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陈实秋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却说:
“不必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瞧着御花园中的桃花树:
“慈宁宫已有牡丹,不必再添其他颜色。”
说罢,她没等应天棋接话,自己停在了桃树旁,又道:
“前些日子,哀家听说昭妃病了?方才一见,她气色已渐好了,当是调养得差不多了罢?究竟是什么病症,太医可有说明?”
“……左不过是季节变换,她身子弱着了寒,底子不好,又被风寒拖垮了身子。听起来吓人,现下已然好了,朕替她多谢母后关怀。”
见陈实秋问到要紧事,应天棋一颗心已然提了起来。
天聊到这份上,他哪儿还看不出陈实秋今是为着近日这一连串的事试探他来的?
出连昭不仅没按陈实秋计划病死,还一日日地调养好了,徐婉卿没完成她交代的任务,反倒丢了性命。这些事凑在一起,肯定会令陈实秋起疑。
应天棋知道自己这事儿做得有点太张扬了,陈实秋怀疑到他头上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但没办法,他不能让出连昭死,他一定得救她的性命。
余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他现在底牌够多,已不是二周目那命不值钱随随便便就会被算计死的傀儡皇帝。
“是吗?”陈实秋语调常带笑意:
“当时听着似都要不行了,转头又好了。哀家倒不知,这宫中还有如此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能人。”
“母后说笑了,哪有这么玄乎?昭妃不过是病弱之症,只是当时骤然发病,听着吓人,只要温补着调养好身体,病自然也就好了。”
“那还得是皇帝福泽深厚,才护得她平安渡过此劫。”
陈实秋微微弯起眼睛,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
“再过半月便是春猎了,弈儿可有什么新鲜想法?”
……春猎?
话题跳得太快,应天棋对着这个陌生词汇愣了神。
好在他耳上还挂着耳机,应弈察觉到他的迟疑,及时替他给出了回答:
“每年春猎都大同小异,朕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点子。左不过一群人去良山行宫小住着比文比武做些风雅事罢了,叫下面人看着安排就是。”
应天棋将应弈给的标准答案一字不落地回给陈实秋,而后默默松了口气,在心里替自己抹了把汗。
术业有专攻,这母子间的勾心斗角他这外人再怎么演也还是会露马脚,这种细节上的专业问题,还得本人上。
“那就叫他们看着办吧,哀家也不欲掺和这些麻烦事,只是有件事,底下人怕是还没来得及同你说。”
陈实秋顿了顿,淡淡道:
“锦衣卫指挥使凌溯暴毙,春猎在即,锦衣卫不能没有统领,临时再一层层精挑细选也来不及,郑秉烛便想挑个差不多的先顶上,跑来问哀家。哀家哪懂这些事,便来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应天棋佯作意外:
“朕的确也有许久没见过凌溯了,他这锦衣卫指挥使做得好好的,怎的就暴毙了?”
“天晓得。”看陈实秋这模样,大概是编个由头诓他都懒得:
“人有生老病死,命数天定,说死就死了,怕是命就到那儿了。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昭妃那化险为夷的气运,你说是不是?”
本以为这个话题都过去了,谁想陈实秋还能杀个回马枪。
应天棋一颗心真是跟着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郑大人挑的人自然是错不了的,朕很放心他。”
“那便这么定了。若还有什么疑问,你便自己同他去说吧。”
陈实秋的语气听着像是有些疲惫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走了这么段路,哀家也有些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
应天棋规规矩矩朝陈实秋一礼。
他如获大赦,这便退开几步,上了轿辇。
只是,经过一番头脑风暴,坐在步辇上摇摇晃晃离开时,应天棋又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便见陈实秋一身素白衣裙,立在粉白的桃花树下,抬手从树上随意折下一枝桃花。
轻风抚过,应天棋闻到御花园各色植物的清香。
而后便见陈实秋衣摆随风微动,将桃枝置于鼻底轻嗅,闭了闭眼睛,方叹息似的道出一句:
“好好玩吧,莫要负了这大好春光啊……”
第174章 八周目
“春猎是什么?”
等到回了乾清宫书房暖阁, 应天棋得了空闲,坐到书桌前喝口茶水,整整耳机, 才来得及问应弈一句。
“你不知道吗?”应弈有些意外:
“是每年二月中宫里固定的游宴,意在春暖花开日皇族带近臣亲近自然讨个风调雨顺万物祥和的好彩头。地点在良山行宫,一般会去那边住半月左右,期间会举办围猎、诗会、箭术……等等活动, 供众人娱乐。”
“我还真不知道。”
应天棋又仔细想想,真没能从记忆中那些课本史料里翻到类似的知识点。
只能说, 还好有应弈在。
既然是每年都有的活动,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该准备准备, 该去就去就是了。
应天棋靠在椅子上, 随手拿了支没蘸墨的毛笔架在指间转着,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那能参加春猎的一般都是什么人?”
“皇室亲族。你认识的就是……八兄,以及后宫嫔妃, 都会去。以及锦衣卫、太医院、公侯伯爵,还有一些身上不担要紧事务但颇有名望的臣子也会收到邀请,如郑秉烛、方南巳他们, 再就是各家招揽的门生,这类人才是春猎主角,春猎那些作画作诗的雅集、骑射围猎的比试,皆是为文武两道新晋人才崭露头角之用。”
听应弈这么解释,应天棋就懂了。
这不春招吗?
皇家的春游,年轻人才的跳板。那些年轻人在春猎能见到的不是天潢贵胄就是庇风大树,新人会努力表现自己, 上位者会相看自己需要的人才。如果谁能在春猎各色小会上拥有出彩表现,或在各位贵人面前混了个眼熟,那么以后能接的橄榄枝自不会少,事业自然更是一路扶摇直上。
而他这皇帝要扮演的,大概就是一个去春游讨好彩头的吉祥物吧。
应天棋打了个哈欠,想到应弈的话,又问:
“方南巳……他每年都去吗?”
“不去。”聊到他,应弈语气有些凉:
“年年递帖年年称病,不过今年怕是病不了了。”
应天棋哪儿能不懂他的意思?没忍住笑了。
“那郑秉烛和陈实秋也都去吗?”
“郑秉烛去。母后向来不参与这些,今年应当也要留在宫中。”
“哦……”应天棋点点头,兀自思索片刻,边靠在椅子里,用手捏着笔尖的毛毛:
“应弈,你觉得,咱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应弈想也没想,答:“兵权。”
“对,我也觉着。虽说我在这吭哧吭哧干了这么久拉了这么多人,但实际上,除了锦衣卫那边,咱还是一点实权都没拿到,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兵权……可锦衣卫也没法当兵用,我想想,大宣是没有虎符一说的,调兵需要文书,说文书就绕不开皇帝玉玺,可是皇帝玉玺在陈实秋手里……啧,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