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天,方南巳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便将那张纸亮给应天棋,问:
“这是什么?”
纸上画着许多弯弯曲曲的圈,应天棋抬眸看了一眼,有些想笑:
“这是世界地图。”
“?”方南巳看看他,又重新打量了一下纸上的图画:“世界地图?”
“嗯啊。我无聊时画的。”应天棋冲他招招手:
“你拿过来,我跟你讲讲。”
于是求知若渴的方大将军便走回了他身边,还顺带着捎了一只烛台照亮。
“你知不知道,咱们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个大圆球。圆球上大部分都是水,也就是海,我勾出来的这几块是陆地,里边装着人,也就是我们。现在咱们大宣在这。”
应天棋的手指落在某块大陆的东方,圈了个圈。
“就这么大?”方南巳像是有些意外,抬眸看看他。
“是啊,就这么大,我们生活的地方只是世界上很小的一个角落。其他的陆地还生活着其他人种,就是你们说的‘西夷’。那里的人,有的长着黄头发蓝眼睛,皮肤很白,还有的皮肤很黑,像地上的泥土。如今咱们用的火铳就是古代竹制火枪传到外头、经外国改良后又传回来的。”
应天棋给古代人科普着新鲜知识,讲着讲着,还真找见了点趣味:
“你看,我们这边是亚洲,属于东亚。这里是南非,那边是北美……嗐,我跟你讲,给我点时间,我领先世界一千年,把这些地方全给你打下来!大方点全送你了,当做给你的聘礼。”
应天棋坐着白日梦说着大话,想想都乐。
方南巳听着,再次踩错了重点:
“不用臣打?陛下御驾亲征?上阵记得拉满弓。”
“啧!做梦不要讲逻辑!”
应天棋做完梦,又将话说了回来:
“这世界很大,很漂亮的,远不止现在我们能看见的这些。如果有机会,真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方南巳没有应这话。
只抬手,稍稍蜷起手指,用指背蹭了一下他的耳尖。
像是一个安抚。
大约是聊起这个有些伤感,应天棋沉默着给了方南巳一个拥抱。
烛台被方南巳放到了一旁,烛火下,二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方南巳像是哄小孩子一般,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
“小七?”
应天棋靠在方南巳怀里,嗅着他的味道,寻见了片刻的安心。
也在那时,一直被他戴着的耳机里响起应弈的声音。
“嗯?”应天棋应了一声。
“……我知道不该打扰你们,但是……我想说……我不大介意的。”应弈的语气稍微有点点尴尬。
“什么?”应天棋听他说得模模糊糊,一时还没能绕过弯来。
“就是,喜欢一个人,想与之亲近是人之常情。如果你想同他做些更亲密的事,不必顾着我,我不大介意。若觉得我碍事,我闭上眼睛,不看便罢了。”
应弈说完立刻轻咳两声,仿佛说出这一句话已经用掉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勇气。
应天棋真要被他逗笑了。
他轻轻抿起唇角;
“……没事的。已经够了。”
“什么?”
方南巳知道他是在和应弈说话,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就说……”
应天棋话还没说完,忽听书房的门被人敲响,是白小荷在外轻唤他“陛下”。
应天棋险些没从地上跳起来。
他忙站起身,收好地上那张地图,才道:“进。”
于是白小荷推门入内。
她抬眸看了眼室内二人,没有多余的神色,只垂眸道:
“何太医求见。说是给陛下复命来的。”
“快请。”
“是。”
不多时,白小荷便多带了何朗生进来。
何朗生拎着药箱,先向二人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见过方大将军。”
“免礼,快起吧。”
瞧见他,应天棋立刻正色,说起正事:
“箱子里的尸块你们看过了吧。查到什么了吗?”
“是,回陛下的话,箱中人,太医院同锦衣卫的大人们已查验过了。尸体新死不久,多不过两三个时辰。他身上穿的只是普通布衣,并非宫中人,倒像是附近的村夫。至于他皮肤上那些奇怪的红痕……”
何朗生似有些为难:
“微臣学艺不精,认不得那是什么,但那病症的确怪异。为保万全,锦衣卫的大人们想将尸体即刻销毁,特来问问陛下的意思。”
竟连太医院都看不出那是什么吗?
应天棋皱起眉:“你们看着办吧。”
“是。”何朗生低头应过,开口告退。
见状,方南巳也抬手朝他一礼:
“臣也先告退了。”
应天棋看了眼这一言不合突然开溜的某人,其实是有点稍微舍不得的。
但行宫事忙,方南巳手里还有整支禁军要打理,他也不好说什么,便点了头,看方南巳与何朗生一并退下了。
一来二去的,时间已不早。
应天棋便也离开了书房,回了自己寝殿,简单洗漱后便换了衣裳睡下。
只是,大约是从未见过那样血腥的场景,一闭眼,应天棋满脑子都是今夜木箱开盖的那一瞬间。
尸块青白皮肤上的道道深红色裂痕就像是一张血色的蛛网,将应天棋拢了进去,始终无法挣脱。
整整一夜,应天棋都被乱七八糟的、碎片化的梦境困扰,潜意识的不安一直折磨着他,要他连觉都睡不踏实。
尸体到底是谁装箱放在那里的?
做这些的人究竟是想干什么?
尸体上那些红疹和裂痕又是什么?
为何他从未听过见过?
梦里,那红疹和裂痕长满了应天棋的世界,他看见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像昨夜一般被装进了箱子里,他几乎要被恐惧和血腥味淹没,再低头看,自己双手的皮肤也缓缓开裂,裂痕越来越深、最终,皮肉掉落,露出了森白的骨骼。
应天棋猛地睁开眼睛。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抱有太多恐惧,应天棋在不安稳的睡梦中惊醒,身上已起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殿中光线还暗着,天都还未亮,应天棋却再无睡意,只睁着一双眼睛,清醒地望着寝殿的天花板。
也不知这突兀的早起是不是因着某种预感。
醒了没多久,应天棋忽听殿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在殿内值夜的白小卓听到动静,忙去门口确认,没片刻,又轻着脚步靠近了应天棋的床榻,唤道:
“陛下?”
若无要紧事,白小卓是不会提前唤应天棋起床的。
应天棋清楚这点,心也随之缓缓沉了下去。
他撑着床面坐起身子,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边道:
“什么事,说吧?”
白小卓不敢怠慢,立刻道:
“昨夜方大将军命人将抬过木箱的二人与旁人隔了开来,置去了营帐边缘的独帐中,留了人每隔一时辰去确认他们的状态。那二人前半夜还好好的,谁知方才,营帐旁守着的人传了信,说是……说是在外唤时帐内无人应声,进去瞧了眼才发现,那二人已发起了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