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此番受了极大的委屈,你放心,朕必然还你一个公道!可你痛失亲人,本就悲痛,若要再打起精神奔波查案,岂不是雪上加霜?朕不忍心看你如此劳心劳力,也不会让你为此伤神,所以此案,你不必牵扯入内!”
下面的郑秉烛微微一愣,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欲继续争取:
“可是……”
“朕让你放心你就放心!欺负了国师的人都该死,朕一个也不会放过,必然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朕知此案关系重大,你不放心交予旁人,所以此案,朕会亲自负责查办!”
郑秉烛的脾气秉性,大家都清楚,因此方才无关人员皆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绝不掺和,生怕被郑秉烛记恨上事后报复。
但应天棋现在说了这么一句,底下立马冒出窃窃私语声,都觉此事颇为不妥。
堂堂天子,一朝皇帝,为了臣子去亲自查一个纨绔子弟惨死青楼的案子,哪里使得?
这不是胡闹吗?
应天棋这话显然也不在郑秉烛的计划之内,他立马行礼:
“陛下,这……”
“不必再说,朕意已决!”
应天棋打断郑秉烛的话。
案子交给郑秉烛要坏事儿,交给别人又不保险,难免会像河东旱灾那样用各种理由被抢走,所以只有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令人安心,顺便还能好好推一推支线任务三,好歹也算是有点指望。
虽然皇帝亲自查这种案子确实有失分寸,但没关系,应天棋都说累了,反正应弈原本就是这么个荒唐的小皇帝,怎么着也不会ooc,那自然是怎么爽怎么来。
“朕倒要看看,谁敢对国师不利?朕要让这天下人都知道,给国师不痛快,便是给朕不痛快,让国师为难,便是让朕为难!国师得朕愛重为朕的江山社稷操劳多年,如今也换朕为你分忧,朕与国师,不分你我,你只需记得,无论国师遇到何事,自有朕为你出头。”
“……”
应天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郑秉烛再辩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于是他缓缓跪倒在地,向应天棋行个大礼:
“臣,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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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棋觉得,自己比起当皇帝,更像是在当演员。
每天早朝演昏庸,遇见方南巳演隐忍,遇到事儿还得演一演义愤填膺君臣情深。
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得个精神分裂。
堵完郑秉烛的嘴,下了朝,应天棋用完早膳没事干,便在御花园里寻了一處阴凉地,转转圈散散步,顺便想想之后的路要怎样下、棋要怎样走。
“陛下……要亲自替国师查他幼弟被害的案子?”
如今应天棋近身的事都是由白家兄妹服侍,太后塞进来的那些人在他二人手下,虽然为了不引起太后警觉没法打发得太远,但偶尔也能得一两刻清净。
比如现下散步的时候,其余人都不远不近在身后缀着,只有白小卓行在近处、白小荷于身侧伴驾,这才能低声说些小话。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应天棋与白家兄妹互相信任不少,自然也亲近不少。
比如白小荷就比刚来时放松许多,虽然心里还念着主仆有别,但偶尔也能在应天棋的大小谋划里主动开口问两句。
“自然。”
应天棋立在池边,漫不经心地往水里洒着鱼食,瞧着那一池红鲤争先恐后争夺食物的模样,紧绷的心情竟也松快不少。
可他答了这二字后,白小荷却没后话了。
应天棋等了一会儿,没听她出声,便多问一句:
“怎么?”
白小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纠结片刻才道:
“奴婢未进宫时,曾听过些有关这位郑小公子的流言。”
“哦?”
闻到关键信息的味道,应天棋也没有闲情逸致继续喂鱼了。
他把手中余下的鱼食一股脑撒进池里,拍干净手,双手抱臂:
“说来听听。”
京城人人皆知,皇帝宠信国师,任由郑家愈发嚣张跋扈,横行于京城,欺压贫苦百姓,各处叫苦不迭。
郑家惹出来的大小祸事并不少,传来传去,也早就不是秘密了。
白小荷未入宫时经常能见识到郑家人在京里那土皇帝一般的架势,也经常能看到或听到他们欺压良民的暴行。
曾经她觉得这都怪皇帝猪油蒙了心纵鼠辈横行,因此入宫后对皇帝多少有过偏见和芥蒂。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发现皇帝与传闻中的形象大相径庭。他并非是个沉溺酒色的昏庸之徒,反倒很清楚宫中局势,也十分懂得隐忍谋划。
如今听闻皇帝要亲自帮郑秉烛查案,白小荷虽不知他的用意,也并不十分赞同,却信他是有自己的原因和意图。
再加上皇帝确实于她有恩,她知道的信息,自然是能给就全给了。
白小荷微微侧过脸,看了眼侯在一旁的宫人,而后稍稍侧过身,与应天棋一同缓步沿着清池向前去,边压低声音道:
“奴婢听闻,那位郑小公子出事的地点,在京城的妙音阁?”
“嗯。”
“奴婢的母亲会些针线功夫,时常做些香囊之类的小玩意,让奴婢拿去卖了贴补家用。因此奴婢时常穿梭大街小巷酒肆商铺,听过的闲言碎语便比常人多些。”
说罢,白小荷顿了顿,又道:
“大约半年前,那会儿刚入冬,京中有件事曾传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知晓,茶余饭后经常提起,当时说的人多,奴婢听的也多,便一直记到了现在。”
“哦?”应天棋微一挑眉:
“何事?”
“具体的奴婢不知,毕竟是不知倒过几口的传言,每人说的都不尽相同,奴婢拼不出全貌。只知此事牵扯到郑小公子与妙音阁,闹得很大,似乎是出过人命。”
白小荷向来谨慎,不确定的信息不会摆出来干扰应天棋的思路。
“人命?”
应天棋喃喃:
“朕怎么不知道?”
“这事多在私下里流传,似乎始终未得实证,加上世人惧郑家权势,更无人敢在摆在明面讨论。按理说,官府当是十分重视人命官司,可是此事最后竟不了了之,像是一夜之间被压下,往后再无人敢提起了。”
白小荷这话的信息量虽然不算多,却让应天棋明确了几点——
郑秉星身上曾背过一桩人命官司,还与妙音阁有关。且此事性质应当十分恶劣,不然也不会在京中盛传。
但这件事最终也只存在于京城百姓的口中,且最后也没有得到一个妥善的处理结果,八成是郑秉星动用了郑秉烛的关系,将此事压了下去,到现在都没漏一点风声。
看来这郑秉烛在京中当真是一手遮天。
应天棋无意识地捻了捻手指。
既然有这种前情,那难不成是……仇杀?
不对。
既然郑秉烛帮郑秉星摆平过事,那应当也清楚此案内情。
所以,如果当真是仇杀,郑秉烛第一时间就该联想到这两件事然后锁定仇杀案嫌疑人,那么今日早朝就不该是求权,而是光速連收集带捏造,把证据摆出来致对方于死地。
那么,稍稍推算一下,如果半年前后的两桩命案不是巧合,那么可能的情况当有两种。
要么郑秉星在半年前的案子里只是受了牵扯而非主角,不至于直接加上被寻仇Debuff,所以郑秉烛一时半刻还未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