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里白底黑字记录的应弈死因,竟也和纸上一般无二,甚至还写着应天棋自己对此事的观点。
应天棋能确定自己没写过这些东西,但文字的口吻和用词习惯却能明显看出这的确是出自他手。
梦境与现实割裂,又逐渐融合。
丝丝缕缕的恐惧感漫上心头,令应天棋骨血都发凉。
“谁会改你论文?怎么了这是?”
周未滑着椅子凑过来,应天棋却没空和他解释。
他只无意识地提高声调问:“宣幽帝怎么死的?”
听见下边的动静,床上打游戏的男生也探头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真着魔了棋总?连宣幽帝怎么死的都不记得了?”
“我……我草……”
应天棋一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紧接着便是突如其来的虚脱乏力感,令他坐着都无法支撑身体。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连带着眼前的画面和耳边的声音也越飘越远。
【叮——】
曾经在梦中出现过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出现。
【检测到宿主未达成TRUE END,游戏重启中】
【二周目即将开启】
【系统载入中】
……
“!”
短暂的黑暗后,应天棋再次被强制开机。
他人惊得一个哆嗦,手边的茶盏再次摇晃着跌倒地上,发出一道碎裂脆响。
……“奴才该死!陛下恕罪,请陛下恕罪!”
……“狗奴才,连个茶水都侍奉不好,去去去,来人,拖下去处理了!别在这儿脏了皇上的眼!”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
每一句话落在耳里都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应天棋茫然地观察着四周,目光路过头顶随风摇晃的树梢、路过身边个个低着头一声不敢吭的宫女侍卫、路过首领太监宽阔的背影,最终停到了那清瘦小太监惨白的面容。
此刻,侍卫已一边架着他一条胳膊打算往外拖。
见状,应天棋空咽一口,清清嗓子,抬手道:
“慢着!”
老太监回过头,短暂的诧异后,立马弓着腰摆起先前那副谄媚姿态:
“怎么啦陛下,有什么吩咐?”
“多大点事儿?是我……是朕自己没拿稳茶盏,怪他作甚?”
此话一出,老太监似乎微妙地怔了一瞬,连边上低着头摇扇的宫女也没忍住悄悄抬眸瞅了应天棋一眼。
应天棋没注意旁人的反应,他见老太监没动静,只催促道:
“听见没啊?朕是皇帝,朕说话还不管用是不是?赶紧把人放了!不是还急着去金銮殿上朝吗?赶紧的!”
“……是。”
老太监朝应天棋一礼,而后挽着拂尘背过身去,眼睛“滴溜”一转,表情稍有些耐人寻味,不过很快就挺直身板扬着下巴,换回了一副颐指气使的姿态:
“怎么着,没听见皇上吩咐啊?还不快把这小兔崽子撒开?”
说着,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揪住那吓得抖如筛糠的小太监的耳朵,捏着声调教训道:
“你记着,这次是皇上大发慈悲恕了你的罪,以后当差可小心着些,不然,别说皇上,咱家先第一个不放过你!”
“……是,是,多谢皇上大恩!!”
小太监把头磕得“咚咚”响,应天棋听着都疼:
“哎哎,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吧。”
当了二十多年守法公民平头百姓,骤然成了皇上被周围人这样拥护着跪着求着,应天棋实在是不自在。
轿子被太监们抬起来,应天棋坐在轿辇上,终于有机会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无论是晒在身上的阳光,还是鼻子里清新苦涩的草木味道,周围的一切都太真实了。
应天棋到了这会儿才来得及品味心底漫上的、丝丝缕缕的恐惧感。
第一次的时候,他头晕目眩也没搞清楚状况,就算听了系统通告也只当这是普通的一场穿越游戏。
但等回到现世,亲眼见证被自己改变的历史,应天棋才意识到,这或许不仅仅是一场游戏,他所处的,恐怕真是那段真实的历史。
当时系统提示第三条是怎么说的来着……
【请注意!游戏内容绑定真实世界线,请玩家在推进剧情时慎重进行选择!】
系统仿佛能听见他的心声,这便跳出个警示弹窗,回答了应天棋的疑问。
……这太恐怖了。
不是他胆小,换谁一觉醒来获得动动手指就能改变真实历史的能力,都该觉得吓人吧。
应天棋咬着手指,出神片刻,他试着在心里唤道:“系统?”
【系统为您服务】
“不是说角色死亡就能退出游戏吗?为什么我撞死了还要重头再来?”应天棋委实冤枉。
【回复宿主:角色死亡后,宿主即退出游戏。但若宿主未达成TRUE END,系统将自动重启游戏。若宿主想彻底结束游戏回归自己的世界线,请完成游戏主线任务,并达成真实结局】
“谁问过玩家的意见???”
【请注意!玩家没有选择是否进入游戏的权利!】
“……”杀千刀的。
应天棋翻了个白眼。
在心里劝了自己一通,退了一万步后,沉默片刻,他又问:
“我就没有金手指什么的吗?你不能让我两手空空来给应弈收拾烂摊子吧?那你们不如直接把游戏时间线倒退一亿年,让玩家从恐龙时代靠双手建设人类文明,这样我至少能死得甘心些。”
【相关功能尚未解锁,请宿主先完成新手引导章节“眼中钉”】
“那任务目标呢,至少告诉我我需要在这个章节干点什么吧?”
【相关信息尚未解锁,请宿主自行探索】
“……”
什么一问三不知的残废系统啊!!!
金手指不给,章底目标不给,这跟让瞎子单独去战区旅行有什么区别???
……算了。
至少主线任务还算清晰。
应天棋暗自握拳,在心里宽慰自己。
虽说坑多了点难度高了点,但不就是从臭名昭著的窝囊亡国君干到一代明君吗?他……
“陛下!现如今朝苏边境动乱,朝苏可汗蠢蠢欲动,朝廷内忧外患,陛下万万不可再耽于享乐了啊陛下!”
“陛下!今百姓困苦,赋税过重百姓叫苦不迭,请陛下体恤子民啊陛下!”
“陛下!朝中贪官污吏横行,请陛下严明法度治贪治腐,还官场清明啊陛下!!”
坐在龙椅上远远看去,言官像一堆脆皮红肠“啪啪”跪了一地,每一句谏言都让应天棋本就一片黑暗的未来雪上加霜。
他……
他不然还是一头撞死得了。
第3章 二周目
脆皮红肠们在底下排排跪着,估计个个抱着死谏的心态,谏得那叫一个泪声俱下肝肠寸断。
应天棋实在头疼,左右这龙椅是坐不下去了,他便起身,双手抱臂在龙椅前的地面上溜达一个来回,最终在摆烂撞死和尽力一试之间艰难选择了后者。
“别哭了!”
应天棋撸起袖子一撩衣摆大喇喇往台阶上一坐,头上的十二珠旒也晃出来一串清脆响声。
说干就干,他大手一挥,正想要那群言官好好把话说清楚,谁想还没开口,群臣中又有一个文官走出来“啪叽”跪下:
“陛下!!!”
“……”
原来史料里记录的问题只是冰山一角,非得实地考察才能知道应弈这厮到底给宣朝造了多少烂摊子。
这还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早朝而已,进谏的言官就多得应天棋连句话都插不进。
他揉揉自己的鼻梁:
“说吧说吧,你又有什么问题?”
那文官瞧着三四十岁的样子,气质沉稳,没像其他那些不着调的家伙一上来就哐哐磕头哇哇哭,而是长叹口气,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