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连昭微微扬起下巴:
“你既猜到了,现下又为何坐在这里?”
“因为我也想和你谈谈。”
应天棋不闪不避,直勾勾地盯着出连昭的眼睛。
两个支线任务彼此冲突,若想完成,目前看来只能二選一。
如果要查清郑秉星的案子,必然要揭露妙音阁背后的南域遗民,甚至牵连出连昭。如果要拉拢南域娜姬,那么妙音阁疑案必然要敷衍过去、草草了结。
可是此案与郑府有关,应天棋若一查到底,能借此抓到些能够拿捏郑秉烛的把柄也说不定。
如果这只是单纯的游戏,应天棋一定会选择对主线任务性价比更高的那条。
但现在不是,现在他的每一个选择都关系着千百年后的未来。
也就是说,此案过后,南域就真的在各种意义上不存在了,他们将彻底成为历史上的一个传说,再不会有任何东西在历史长河中被后人流传下去。
应天棋还是不适合做一个君王,因为他不够冷血,也不够狠。
他看不得这样一群在夹缝中求生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去,也看不得一例这么有研究价值的民族文化轻易夭折。
郑秉烛的把柄可以再找机会,背景信息也可以慢慢調查,可是南域仅剩的这群人死完了就是真的没了,一丁点也剩不下来。
所以南域这群人,应天棋一定要救。
“你,和我?”出连昭微一挑眉,红唇轻轻扬起:
“让我听听,陛下想和我谈什么?”
“你们很聪明,掌握着京城最热闹的青楼之一,也算是掌握了一个十分强大的信息集散地。而且据我目前观察,里面有部分人的身手相当不错,打探消息、杀人探物,应该都不在话下。”
应天棋顿了顿,再开口时,语调稍沉:
“所以,娜姬殿下,我想和你合作。”
“哦?”出连昭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连语气都带着笑意: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和你合作?你毁我家乡,杀我亲族,应弈,我们应当是不死不休的仇敌。是你疯了,还是你当真如此自信倨傲,皇帝当久了奉承的人多了,就觉得只要自己招招手,天底下所有人就该听你号令吗?”
被出连昭嘲讽几句,应天棋依然神色自若地接上了刚才的话题:
“我刚刚说,若非我有意,你现下不可能如此轻松地拿刀抵着我的脖子。就像一年前,若非我有意,别说如今埋伏在京城里的这一支,你们南域,就是一只蚂蚁也活不下来。”
应天棋长长舒了一口气,说出的同样是自己心里疑惑许久的问题:
“若我真的贪恋你的美色,为何在你入宫后从未召幸过你?甚至连与你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不管应弈于此事是怎么想的,也不管应弈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此时此刻,这条论据,都是应天棋今日说服出连昭的最大筹码。
“出连昭,你真正的敌人不是我。”
歪打正着也好,胡扯八道也罢。
到了应天棋嘴里,就得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第32章 五周目
鄭秉星是鄭秉燭唯一的弟弟, 此案一出,誰也不敢怠慢,兵马司在事发当夜就封锁了所有城门, 連只狸猫都放不出去。而应天棋在大理寺扣押的那群人中并未看见紫芸,这说明紫芸在当夜混乱时就逃了出去, 此时应当正藏身于城内某處,静候时机脱身。
那天, 应天棋闲来无事, 仔细想了想紫芸可能选择的退路。
还是那句话,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于是应天棋大胆地使用了自己的想象力——
紫芸是蓝苏的孪生姐妹, 相貌极其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紫芸能找到办法混进宫中,那她便能留在出連昭身邊,姐妹二人共用一个身份,一个走在明處, 一个行在暗处,誰也查不到、更想不到这一层。
所以应天棋又赌了一把。
紫芸和蓝苏这二人的关系,足够证明出連昭与妙音阁一直有着消息往来。如果应天棋是紫芸的话,在回到出連昭身邊前, 一定会想方设法探听到更多的消息带回给出连昭。
比如,妙音阁疑案的后续发展, 和续芳等人如今的处境。
应天棋赌紫芸一定会藏在西林客棧周围时刻关注本案动向, 所以在进西林客棧前, 他特意张望着多看了两眼门口蹲守的涉案人家属。
能在那时进入西林客栈的绝不会是普通人,想来紫芸也清楚这点,因此她会选择观察来人究竟是誰。
因此,虽然应天棋没能在逗留客栈之外的那段短暂时间里找见紫芸, 但那点时间,一定够紫芸看清他的脸。
紫芸是认得自己的,不然四周目也不会怒斥一句“狗皇帝”然后试图将他捅死。
那么,如果紫芸发现他出现在西林客栈外,必然会跟过去探听消息。听到他已经掌握了足够翻扯出南域遗民的证據,也必然会急着回宫把消息传给出连昭。
于是应天棋来了一手順水推舟,立刻回宫。
只要紫芸不蠢,就该知道混入皇宫最簡单的办法就是混进皇帝的马车。
一切都在按应天棋的猜想进行着,他免费给出连昭送了个快递,再等一会儿,等出连昭从紫芸那里听过事情始末,就该登场了。
出连昭当初能为了族人委身于应弈,如今也一定会为了族人暴露自己拼死一搏。
不过,应天棋手里有证據,出连昭有所忌惮,不会轻易动他,而是会想办法与他周旋。
威逼利诱也好,谈判交易也罢。
这同样是应天棋需要的。
“出连昭,你真正的敵人不是我。”
这话一出,出连昭明显有一瞬怔愣。
但她显然连一个字也没信,因为很快,她轻蔑地嗤笑一声:
“是你应弈起兵攻占南域,是你应弈杀我父母同族,如今你说我真正的敵人不是你?应弈,别天真了,我告诉你,不止这一世,生生世世,我出连昭都与你势不两立,至死方休!”
“是我没错,但洪流之中,你我皆身不由己。”
应天棋微微叹了口气,眉目间染上些伤感来:
“你久居深宫,不知朝堂波谲云诡。只知我身处高位,万人之上,却不知我其实事事皆不由己。我幼年登基,看似是一朝天子,手中却无半分实权,连开仓赈灾都不能自己决定,又如何能左右南伐拓邊这种劳民伤财的大事?”
“你……”
出连昭像是想说什么,应天棋却没有给她反驳自己的机会:
“我从小便知身为傀儡事事被人掌控的苦处,又怎会将这种痛苦加注在你们世代自由的南域人身上?我不能违逆陳实秋的心意,一旦惹她不快引她警觉,我连性命都难保。我只能这么做,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你明白了吗,无论这张龙椅上坐着的是谁,是我,应弈,还是其他皇子,又或者是宗室里其他什么人,只要实权在陳实秋手里,事情都不会改变一分一毫。出连昭,你可以恨我,我没有资格消磨你的仇恨,但我怕你拼尽一切、走到最后却还没看清谁到底是谁害了你、和你的族人,是谁讓你失去了一切。”
出连昭稍稍皱了下眉。
她垂了垂眼,也不知将应天棋的话听进去几句。
应天棋趁热打铁,摆出更多信息来佐证自己的立场:
“我当年为何指名要你?因为你是南域娜姬,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族人做出这个决定。而我,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瞒过身邊那无数双眼睛,名正言順达成我的目的——保下你南域最后一批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