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胆儿变得这样小了,竟像是老鼠见了猫,哀家又没在怪罪你,提点两句罢了,瞧你那模样。”
陈实秋抬起染着丹蔻的指尖,轻轻一扬:
“你们这些丫头也是愈发不懂规矩了,陛下在这坐了半晌,连茶点也不奉吗?”
话是这样说,但若不是陈实秋的意思,下人又哪里敢这样怠慢?
都是在敲打他罢了。
应天棋心里有数,却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两句。
他看向陈实秋,正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顺便缓和气氛,抬眼时却瞥见了前来奉茶点的月缺。
月缺手里端着一个木制托盘,盘中是一壶茶,一只茶杯,还有一盘点心。
那盘中点心的模样实在是太特别,也令人太眼熟了。
应天棋的目光落在其上,一时竟没能挪开。
洁白如雪,形状近似云纹。
不是流云酥,还能是什么?
第53章 五周目
“……”应天棋抬手拿起一块糕点, 看着那熟悉的形狀,微微一怔。
待回过神来,他扯了下唇角, 为自己不小心露出的异样寻了个借口:
“母后这果真有好东西,这糕点……儿臣在自己宮里都没见过呢。”
“瞧你那点出息, 又不是什么珍稀玩意儿,糕点而已, 喜欢就都包了拿去。”
陳实秋不甚在意, 頓了頓, 又道:
“鄭家小公子的事儿, 哀家听说了。你要出宮去亲自掺和这事,哀家也依你了,虽说这事儿勉强也算是办妥了,但日后,你还是不要这般招摇, 收收心,平日多去去后宮,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才是正道。”
“是……”
话是这么应了, 但其实陳实秋说了些什么,应天棋压根没听。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手边那盘流云酥上。
陳实秋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干看着作甚?想吃就吃, 叫旁人瞧去了, 还以为哀家苛待你似的,东西摆上来只讓看不叫吃。”
应天棋干巴巴笑了两声,拿起一块流云酥送进嘴里,尝到味后夸张地点点头:
“嗯——甚妙!”
陳实秋今日叫他来这一趟果真没什么大事, 估计就是被妃嫔哭哭啼啼地烦狠了,所以把他唤来敲打一下。
应天棋在她那儿坐了一会儿,吃了两块酥,原本想找个不那么刻意的方式切入话题聊聊这流云酥是打哪来的,但还没等他开口,陈实秋先烦了,叫月缺送了客。
月缺把应天棋送出慈宁宮便止了步。
应天棋同白小荷往前走出一段,蓦地低声问一句:
“今日是七月初几?”
白小荷闻言,立刻答:
“初三。”
七月初三。
按方南巳所说,祥云齋售卖流云酥的方式是逢一逢五,预订送货制。
如果方南巳这话不是在诓他,那事情就奇了怪了——
陈实秋怎么能在初三吃到流云酥呢?
上一批次的流云酥该是六月廿五,距今都有八天了。古代又没有冰箱,点心断断放不了这么久。以陈实秋这身份地位和心气,隔了夜的点心她看都不会看一眼,所以这流云酥必然是今日新摆出来的。
当然,陈实秋的身份地位不寻常,祥云齋在常规售卖间额外给貴客行方便,也是有的。
想到这,应天棋微一挑眉:“小荷?”
“在。”
“太后娘娘的口味如何?喜甜吗,平时可钟爱糕点果子之类的吃食?”
皇宫里的吃食一向是出自御厨之手,如果不是主子特别要求,基本不会去宫外采购。
所以,祥云斋给陈实秋行方便的前提,是陈实秋就好这口,吃不到心里都难受。
但白小荷的回答却再次推翻了这个可能性:
“太后是不喜甜的,水果还好,糕点果子之类的吃食,极少碰。”
那事情就到最糟糕的一种可能性了。
应天棋倒吸一口凉气,实在不愿相信。
鄭秉燭和陈实秋有勾結。
鄭秉燭是受应弈赏识、然后提拔上来的人,他仗着皇帝寵信,在朝中京中纵横多年,有着泼天的权势富貴。应天棋原本以为,鄭秉燭如今所有都为应弈所赐,所以,此人至少是该对皇帝忠心的,只是做的恶事太多,蛀空了朝堂,这才加速了宣朝灭亡。
应天棋一直把郑秉燭和陈实秋当两个BOSS来对待,他们一个掌实权,一个在皇帝底下称霸王,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以前确实想过,为什么陈实秋是BOSS但郑秉烛不是,为什么郑秉烛在朝中那么嚣张陈实秋却对此没有一点表示,他本以为是陈实秋生性不爱搭理这些破事儿、加上郑秉烛怎么着也威胁不到陈实秋的利益,所以她才对郑秉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应天棋没想到,或者说没想过,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有勾結。
陈实秋远坐后宫、却连宫外的事都了如指掌,这都是谁探的谁说的?
她宫殿內的珍稀宝贝数不胜数,有些玩意连应天棋都没见过,那都是打哪儿来的?
郑秉烛干点事守着公款这揣一点那裝一点,京城里面横着走,离九千岁只有一刀的距离,能猖狂成这个样子,安知没有陈实秋在背后默許、撑腰,推波助澜的缘故?
人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郑秉烛看似是应弈的走狗,但应弈手里那点能耐,守得住什么,护得住什么?
郑秉烛能纵横多年,是因为他背后那棵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本就是京中最牢固茂盛的那一棵。
如果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在一条船上,那这BOSS的名号,确实也只有陈实秋能担得了。
可外男不能擅入后宫,郑秉烛有事要如何向陈实秋禀报?
或許祥云斋便是这二人的中转站。
祥云斋的流云酥逢五才有,却会给郑秉烛另定日子送出,或許在那个特定时间里,流云酥只是幌子,真正要送到郑府、或者皇宫里的,是陈实秋的吩咐,和郑秉烛的回禀。
郑秉烛在前朝迎来送往、广交官员,或许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他是在为陈实秋做事。
日头渐渐热了,应天棋却起了一身冷汗。
面前有两个大魔头需要扳倒已经够难了。
更难的是,这两个大魔头之间有利益纠葛,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道的。
“……陛下?”
看应天棋人走在路上、魂却许久没反应,白小荷轻声唤了一句。
应天棋这才回过神。
方才的猜测虽不是百分百确定,但估计也与事实八/九不离十。
这一茬暂且先放一放,怎么对付这俩人,容后再议,他现在还有另一桩要紧事要做。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內侍们抬着的步辇,自己走过去坐上去:
“去长阳宫。”
长阳宫是出连昭的住处,应天棋统共去过两次。
第一次是过去问出连昭要迷情香,二人对着演了一出大戏,实则心中各怀鬼胎。
第二次应天棋是被出连昭拿刀抵过去,两个人都不演了,把所有能耐所有筹码都摆出来,只为拉扯出一个答案、一个结果。
其实,如果没事儿的话,应天棋是不太想主动跑到出连昭跟前去讨嫌的。
即便如今妙音阁的事已了、那群南域人安全了,应天棋答应出连昭的事也做到了,可他总想着等出连昭想通了气消了后来主动寻他,否则,若应天棋一成事就跑到出连昭那去刷存在感,他总觉得这像是邀功、像逼迫。
但人算不如天算,短短几天,事情又变了。
应天棋只恨应弈这个大情种有个如此不安分的后宫,他做什么主线支线任务本就已经够愁的了,现在后宫的嫔妃又闹了起来。原本想着裝看不见听不见就好了,谁知竟闹到了太后面前,应天棋是想不搭理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