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鸣(12)

2025-12-21 评论

  突然从西边侧院里,奔出一个满面匆忙、幞头都歪了的年轻书生,看衣冠是个小文吏,眯缝着眼睛往三人一望,急匆匆地过来道:“悟之兄!正要去城门寻你!可大事不好了!那妖道又蛊惑咱县……”

  小捕头大咳一声。那小吏猛歇住脚,眯着眼又仔细一看,作揖道:“失礼失礼!不知二位贵客在!”

  小捕头咳道:“咳,两位上官从京师来,与‘仙师’是一路的。”

  小吏结巴起来:“拜,拜见两位上官。仙,仙师正与咱县大老爷讲经论道,在下这便去通报……”拔腿要往堂后遛。

  小捕头:“回来!已经通报了,你回院里去!”

  小吏连连作礼,贴着墙就逃了。

  小捕头朝张叁李肆看了一眼,尴尬道:“是衙内新聘的押司,年纪尚小不懂事,请二位见谅。”

  李肆没说话。张叁爽朗道:“无妨无妨,我们与那妖道也不算是一路的。”

  那妖道,不是,那仙师正如小吏所言,在后堂与县大老爷讲经。两人都穿着道袍,坐在堂中的太师椅上,在檀香缭绕间品茶说道。猪头,不是,狮头力士抱臂站在道长身后,被烟雾熏得昏昏沉沉,躲在面具后头偷偷打起了瞌睡。

  县令四十来岁年纪,长须尖细,颧骨外突,颇有鼠相。此时正长吁短叹,抹着眼泪道:“官家尚在病中,还心念我魁原府,是魁原百姓之幸也。国难当头,本县身为百姓之父母官,必将殚精竭虑,拼死报国。还请仙师回京后,在官家面前替本县美言几句,以表拳拳之心……”

  马道长一捋长须:“那是自然。”

  衙役进去报道:“老爷,打外头来了两个皇城司奉使,说是仙师的同行人。”

  马道长脸色一变,脚往后头一磕,把狮头力士踹醒了。

  县令又惊又喜,转头问道长:“可真有此二人?”

  马道长勉力作出大喜状:“贫道此行确有一位皇城司长官,还以为长官昨夜遭了难,幸甚幸甚!”

  县令赶紧道:“还不快请进来!”

  那道长跟力士都紧张万分,自知昨夜放火堵了皇城司一行人的生路,这下恐怕要争吵起来——说不定那指挥使怒上心头,拔刀也斩了他俩的脑袋!道长暗中端稳了拂尘,力士暗中握紧了棹刀,正在奋力编一些搪塞之言——谁知看到进来的只是李肆张叁,两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道长还没发话,力士先蹦出一步,指着李肆开口骂道:“兀那小儿!装啥上官!县大老爷,这小儿与外头班房那些军汉一样,只是咱仙师的随行护卫!”

  李肆闻言眼睛一瞪,张嘴却慢上许多。张叁立马帮他回骂道:“兀那猪汉!骂谁小儿!有皇城司令牌在此,容得你那猪嘴子在那里叫喳喳?”

  力士朝县令道:“县大老爷!定是这小儿从上官身上偷了令牌……”

  话未说完,张叁“唰!”地抽出刀来。堂前众人惊叫出声,张叁大步上前,一记重刀将力士砍了出去!

  那力士虽然横起棹刀刀柄抵挡,却被他一刀砍退数步,“砰!”地撞到大堂梁柱上。棹刀木柄一裂两截,那力士腿抖得几乎站不住,全靠身后梁柱支撑,面具歪斜,露出半个惶恐的猪脸。

  张叁追上前去,还要再补一刀。小捕头及时赶到,拦在前面急道:“不得动武!”

  “来人啊!来人啊!”县令也吓得老鼠一般叽叽叫唤,外面的几个衙役火急火燎地往内堂赶。

  正是混乱之时,李肆觉着机会已到,便拔出刀来也往马道长那里去,要趁乱把他给剁了。马道长“昂!昂!”地嘶鸣起来,绕着桌椅没命地躲闪,眼看要吓得喷火!

  “李奉使!”张叁突然喊道。

  李肆刀刃悬在马嘴上方,及时停了下来。

  “还没到时候!”张叁道。

  李肆茫然地回头看他一眼,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退后一步。马道长趁机连滚带爬地躲到县大老爷后面去了,八个衙役嗖嗖地上来把县令跟马道长团团护住。

  张叁这边还跟小捕头双刀对峙着。他看着小捕头满脸紧绷神情,于是安抚一笑,结果把小捕头惊得更是握紧了刀柄。

  张叁收了刀,倒握刀柄朝小捕头握拳礼道:“多有得罪,莫要见怪。实是你后头那猪汉满嘴胡言,不打是不行。”

  小捕头紧张地看着他,又用眼角瞟了瞟李肆。

  “李奉使!”张叁提声道,“猪嘴子我帮你封了!你现在给大家倒歇倒歇,你那令牌咋的回事?”

  李肆歇了刀,朝县令作了个礼,从怀中摸出皇城司令牌展示给县令看,终于得了机会徐徐讲解:“县大老爷,失礼了。此令牌是皇城司指挥使临终所托,指挥使将一封密信交付于我,委我继任奉使,要我务必送给魁原的章知府。”

  张叁朗声补充道:“诸位都听到了吗?若是他偷来的令牌,咋的知道要送密信?又咋的知道要交给知府?”

  力士在小捕头身后哆嗦着道:“说,说不定密信也是他偷来的,知府也是他瞎编的!”

  张叁叹息着又提起刀:“老子看你这猪嘴子不割是不行……”

  力士急叫:“咿!咿!”小捕头急喊:“不得动武!不得动武!”

  县令躲在衙役们后面喊道:“行了!都,都住手罢!本县听明白了!都是误会!咱们魁原的府台大人的确尊姓章,我看这位上官小小年纪,又长居京师,不可能提前知道府台大人的事,确是指挥使大人临终所托!护法也是一时情急,生了误会,不是有意要为难二位!二位和仙师都是本县的贵客,还请莫要动武了!”

  县大老爷既然出来和稀泥,众人当然皆大欢喜。张叁和李肆这便收了刀,道长勉力恢复仙风道骨的情态,两腿微微发抖地回椅子上坐了。小捕头和一干衙役也收了武器,候在一旁。

  只有那狮头力士,被张叁龇牙笑着看了一看,吓得猪肉饼一般贴在梁柱旁,仍旧不敢动弹。

  县令命人将倒塌的香炉扶起,想在香烟缭绕的祥和气氛中再和一和稀泥。奈何在场众人都十分紧张,几句话也说不拢一路去。县令诚邀张叁与李肆住在县衙侧院中——那院里是押司文吏的班房——张叁婉拒了,只说宿在县中驿馆即可。

  县令便派了两名衙役,送他俩去驿馆安排食宿。

  待他二人消失在视线外,县令赶紧将受惊的马道长一番安抚。

  县令又将小捕头唤来,低声吩咐道:“此二人小人得志,颇为无礼,不是善茬,你定要令人好生监看。这一两日寻个由头,速速将这两尊瘟神送走。”

  小捕头点头称是,告退离开。

  小捕头刚行至大堂,先前那个溜走的小文吏贴着墙角又溜过来了,将捕头一把拉住。

  “悟之兄!可真不好了!”

  小捕头带着他边走边问:“咋了?”

  “那妖道说要练甚么五甲兵法,让咱县老爷找五十个五行属火的男子,不管甚么职业、身法,统统充作兵士,日夜打坐吐纳、修炼道法。若枭军来了,便打开城门让这五十人去迎战……”

  小捕头眉头紧皱:“这不是胡来么!普通百姓只学一些道法,刀都不会用,怎么迎战?”

  “我听着也是啊!这谁听了不是呢!可不知他使了甚么妖法,咱县老爷真信了!让我今夜就要在户籍里筛人……”

  小捕头听得心急,猛地停住脚步。那小吏“哎呀”一声撞在他背上,被坚硬的纸甲戳得直往后跌。小捕头赶紧揽着他的腰将他拉回来。“没事吧?”

  “没事没事,现下可怎么办啊,悟之兄!不然你去劝劝咱老爷……”

  小捕头叹道:“你又不是不知,老爷最看不上我这等武人,大字也不识几个,怎的与他谈论道法高深?也就是陈老押司还在当差的时候,好歹能劝他几句。”

  小吏道:“我爹这些天忧心魁原被围,整夜咳嗽睡不着。这事我也不敢让他知道,他现在连床也下不了,我怕他一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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