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鸣(130)

2025-12-21 评论

  皇后一听此言,身子一软向旁倒去!她身旁的宫女慌忙将她扶住,跪在榻边诵经的乔慎也起身搀扶她,哭道:“嫂嫂,嫂嫂可一定要撑住啊……”

  皇后哭道:“陛下这是怎的了?何至如此?”

  乔慎也哭道:“陛下本就忧心国事,又得知仙师以身殉国,一时伤心过度,突然便倒了下去……”

  皇后抓着乔慎的衣袖:“叔叔快救救陛下,以往不是你与仙师一同施救么?”

  乔慎伏下身去,连连磕头,泣声道:“仙师总是带着小弟一同诵经,不多时哥哥便有所好转。可方才小弟诵经许久,不见哥哥有半点反应,想必是仙师已去,小弟独自一人法力难支……”

  叔嫂俩在屋中哭作一团,悲痛不止。好在李提举老成镇定,含着眼泪上前提醒道:“圣人,此事可要通知诸位宰执?”

  皇后比官家还要年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只做了数月皇后,一时神色慌乱无措。乔慎却面色一紧,低叫道:“嫂嫂万万不可!”

  他连忙抹了一把满脸泪水,回头瞧了一眼伏地不敢抬头的御医,低语道:“事关社稷安危,还请嫂嫂屏退左右,任何人不得离开此院,小弟有要紧话与嫂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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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也知事关紧要,将信将疑地顺了乔慎所言。

  李提举、御医、宫女都退了下去,皇后朝屋外看了一眼,低头道:“叔叔请说。”

  乔慎跪在皇后面前,恭顺地仰望着她,急切道:“嫂嫂可有想过,枭军临城,人心惶乱,哥哥此时大行,侄儿年方九岁,宰执们会不会真心拥护新君?新君又如何平息朝堂纷争?再者说,过几日各地援军将至,那些手持重兵的外来将领,会不会心怀不轨谋夺篡位,或者开城投降,将新君奉给枭贼?”

  皇后身形一颤,惊道:“这可如何是好……”

  乔慎向前跪行一步,更加压低声道:“太上官家尚在南面,更有康王流落磁州,若是有心之人拥护他们二人重回京师,太子还能顺利登基么?就算太上不愿再登朝堂,可百官难道不会拥护更加年长的康王么?”

  皇后神色更是惊惶,也顾不上流眼泪了,赶紧问道:“叔叔有何提议?”

  乔慎伏地又拜了一拜,仰头含泪道:“慎体弱多病,本不长命,得哥哥嫂嫂真心相待,惟愿太子侄儿千秋万代。慎恳求嫂嫂,为侄儿多作考虑,拉拢李提举,牢牢控制皇城司禁军,将哥哥大行之事秘不发表,只说哥哥在宫中休养。待到击退枭贼、国事稳定之后,嫂嫂还需拉拢黎纲、左师道这些个得到百姓、士子信赖的忠臣,请他们带军庇佑国本,拥立太子登基……”

  他顿下话头,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低声道:“在太子登基之前,嫂嫂还需趁战事纷乱,派人彻底解决康王之忧……”

  皇后神色从惊惶变作震惊,又从震惊变作恍然。她性情原本贤淑温良,可既做了人母,就誓要不顾一切地保护幼子。她沉下眼来,思虑片刻,随即点了点头,伸手搀扶乔慎。

  “叔叔,你身体虚,快些请起罢。你虽年幼身弱,却心有慧根,嫂嫂这便依你所言。我们母子之命,都托付给叔叔了。”

  乔慎伏首又拜,含泪道:“慎幸得垂怜,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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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之后,官家身体不适,久于静室休养,不再以面示人。皇城司军士封宫锁院,不让除了皇后母子以外的任何人靠近静室。朝中百官若有怀疑与抗言,便会被宫卫当场拿下,软禁宫中。

  第二日一早,“官家”有旨,黎纲解禁,重新被拜为“京西四壁守御使”。原本病重的左师道左老相公听闻此事,心神振奋。老将军拖着病体,坚持披甲戴胄,亲上城头替守军擂鼓助阵。

  黎纲又与去年一般,妥善安排起守城事宜,并将一些善战的将领分派至东南西北。

  其中西城的将领,便是仙火军副将郑酒。“郑将军”虽然宽厚威武,瞧上去颇是善战,但临敌时总会虚心听从身边一位幕僚的建议。

  奇了怪了,这位不知名的幕僚说是幕僚,个子还比郑将军高大不少,一身虎气。有一次郑将军督战时站得近了一些,差点被一名攀上墙头的枭军给砍了。只见那幕僚单手拔出郑将军的刀,只一劈就将敌军当头剁下城去。

  而亲自守住北城主战场的黎帅使,身边也有一位不知名的神射手,据说是皇城司的骁勇,被暂时借调来守城。神射手弓如霹雳,射程三百米,宛如人形重弩。负责攻打北门的枭将常被射得满头是箭——虽然枭将戴着厚厚的头盔,伤害不多,但侮辱极强,大涨了煊军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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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城坚守十日之后,各地援军纷纷赶到。如去年那般,近二十万军队齐聚京师郊外。

  “官家”再度有旨,将身体已经有所好转的老左经略相公拜为“京郊守御使”,统一调度城外的援军。

  枭二太子见势不对,要求停战讲和。但煊国守城有方,士气猛涨,“官家”也一改先前懦弱摇摆之风,居然拒绝了和谈,连“三镇”也不肯再割,并发出国书质问枭国何时归还先前掠走的燕云十六州。

  枭二太子一听此言,好大的口气,这便要集结众军,先与城外的煊国援军决一死战。

  但这一决战未能开始便宣告落空。正如黎纲曾向李肆分析的那样,枭二太子孤军深入,不能久持。河北路的宗铎总管率军干扰了二太子的后路,断了枭军粮草通道。

  二太子深思熟虑之下,不敢再意气用事,最终宣布撤军北退,饮恨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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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枭军第二次离京退去。京师城的百姓奔走相告,涌上城墙欢呼雀跃。

  街头巷尾,到处是张灯结彩,人人是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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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宫中传来噩耗。连日以来强撑病体、坚守国门的年轻天子大行而去,与先前以身祭天的国师一样,无私无悔地奉献出了自己的性命,延续了大煊的国运。

  呜呼哀哉!感天动地!

  街头巷尾,纷纷又将前一日的红灯换作了白帘。人人是以泪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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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南巡的太上官家听闻此讯,悲恸不已,身体每况愈下,同样患上了心悸晕厥之症,没撑多久便病逝了。

  ——虽有野史记载,老人家其实是在江南风流快活,罹患花柳病去世。不过野史杜撰算得了什么数呢?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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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枭二太子途径河北路回师时,因为心怀怨恨,率军攻打了宗铎总管镇守的磁州城,想以宗之首级祭天。可惜磁州城坚守如魁原,打了数日未见成效,枭军粮草耗尽,不得不弃战而去。

  枭军此举唯一的收获,便是在城下叫骂示威之时,康王正跟随宗铎总管在城楼观战。不知何故,康王突然痛叫一声,捂着心口倒了下去。后经仵作查明,康王是恐惧过度,心肺破裂而死。

  ——虽有野史记载,康王是遭了嫂嫂派去的杀手暗算,被暗箭裂心而死的。不过野史杜撰又算得了什么数呢?还是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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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回此时的京师城,在战乱与国丧之中,年幼的太子仓促登基,做了新官家。年轻的太后垂帘听政,辅佐国事。

  新太后本想拜福王为摄政王。福王却称自己只是远房宗亲,不应担当此重任;况且自己年幼体弱,腹无才学,亦不应当插手朝政;他只想求一方清静之室,日日为家国祈福。福王既如此谦让,太后亦甚为感动,对他的疑虑顾忌也一扫而空。太后这便将福王封为新国师,在京郊新修一座道观,供他修身养性。

  太后另拜黎纲为丞相、太傅,为宰执之首;拜老左经略相公为新的河北、河东守御使,统调两路战事。在黎纲的提议下,太后趁战乱之机改革了军制,将枢密院职能裁撤,虽然武将带兵仍需听从朝廷调遣,但攻伐之策不再听从朝廷层层指挥,有了更多自裁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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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叙说至此,距离李肆随黎纲南下京师,已有一个来月了。

  一如去年此时,魁原城寒风料峭,汶水生冰。这座在北风中苦守了接近一年的城池,已经彻底兵尽粮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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