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鸣(36)

2025-12-21 评论

  章知府先看了那封书信,见上面字迹丑陋,歪歪扭扭地说明了赎金与不得报官的威胁,最后落款没有姓名,而是一个形似北斗七星的符画,绑匪以此当作自己的代称。

  他将书信递给张叁李肆也看看。李肆看了一眼,没觉着文字间有什么特殊之处。

  张叁却是“哎?”了一大声。

  章知府:“怎么了?”

  张叁疑道:“我最近见过这个。李奉使,你再看看呢。”

  李肆歪着头,又仔细看了一看,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迷茫的黑眼睛看向张叁。

  张叁便知道是只有自己才见过的东西,不指望他了,自己又闭目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振奋地一拍大腿!

  “七星阵!这是土堡门口那个迷宫!小愣……李奉使!你也闯过它!”

  李肆迷茫地眨眨眼,只记得是夜里黑漆漆的几层土墙。

  张叁道:“这七星阵被我撞坏了。后来农汉们找了一张图给我,说是土匪留下来的七星阵图,我让他们照着图又补了回去。后来不是又被你撞坏了一次么?那张阵图右下角有个符画,跟这张纸上一模一样!”

  几人一听,都盯着满脸兴奋的张叁。章知府急忙问:“这么说来,你说的那些土匪极有可能是劫走小公子的贼人,他们现在在何处?”

  张叁神情一滞,满脸兴奋瞬间便垮了:“咳,他,他们霸占了土堡,欺压了一群流民,还劫杀了许多路人。我闯进土堡那天晚上,咳,把他们杀得一个没留……”

  章知府:“……”

  王总管跟他说这张小将军“深有胆识”。岂止胆识?当真是一员杀将。

  张叁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堡里还有二三十个流民,后来大多都南下了,里面并没有一个独身的小公子。况且小公子家在魁原,应该也不会急着南下,会暂时留在堡里才是。”

  破落老管家哭道:“那我们家公子究竟去了哪里呢?难道已经遭了那些匪徒的毒手!公子啊!呜呜呜!主君啊!主母啊!老朽对不住你们临终所托啊!是老朽无能,呜呜呜……”

  李肆看老人家哭得凄惨,于是学着张叁先前安抚自己的样子,先上前来抱住老人家,然后喂他喝茶,然后在他背后拍拍,又去摸人家的老手。

  张叁:“……”

  他看不过去地把李肆拎开了,“乱摸甚么?”

  张叁又赶紧对老人安抚道:“老人家,莫要慌。堡里现在还留了一些个农汉农妇,都曾经被贼人挟持。我回去问问他们,应该有人见过小公子,知道小公子的下落。”

  破落老管家哽咽道:“多谢郎君!有劳郎君!还求郎君费心,一定要救救我们公子!”

  “老人家放心。你且说说,你家小公子多少大年纪,相貌如何?可有甚么随身之物,可以辨认?”

  老管家擦着眼泪,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上有龙形雕纹,一看就是珍贵之物。

  “我家公子单名一个慎字,年方十四,圆脸,细长眼,身姿较瘦小。此乃我们公子家祖传的玉佩,以证太祖血脉。公子平时都戴在身上,被劫持那日,此物落在了宅中院墙下,应是匪徒强行翻墙将他带走时落下的。”

  张叁便将玉佩收下,因为李肆才是奉旨的奉使,所以转手塞进了李肆的胸襟。“老人家放心,我们会尽全力寻找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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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叁李肆拜别了知府,从府衙出来,还顺路将老管家送回了破落府上。

  临别之前,老管家突然唤住他们。“二位郎君。”

  李肆又去接他伸过来的老手,被张叁打开:“又乱摸甚么?”

  张叁自己将老人家搀扶住:“老人家请说。”

  “方才在府尊面前,老朽不敢说,怕此话说来大不恭。既然二位郎君帮忙寻找公子,老朽也就不隐瞒了。我家公子有一特殊面相,幼年时贪玩从树上摔下,在额上磕出两个伤疤。”

  老管家在自己额上一左一右比了一下。“以前府里的下人开玩笑常说……模样像是一对龙角。”

 

 

第19章 大型军寨

  从老管家府上出来,见小巷里四周无人,张叁便将李肆的手腕牵住。

  他见过李肆方才在府衙的失态,知道李肆之后的镇定都只是强压着情绪,所以低声唤道:“肆肆。”

  李肆认真地抬眼看他。

  张叁将他掌心翻转过来,轻轻揩去几丝干涸的血迹。他虽然时常安慰李肆,但讲不出什么好听的大道理来,只能温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莫难过了。”

  李肆眨了眨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嗯。”

  他其实心里隐约明白了。这些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心中是有衡量的。人命在他们眼里,需分轻重与多少。别说是奸诈恶毒、只顾保住自己性命、视百姓如草芥的佟太师,哪怕是恪尽职守、并不算昏庸腐败的章知府,也需要在两千人的命与十万人的命之间,衡量孰轻孰重,为了保护更重者,对于更轻者,也只能忍痛牺牲掉。在官家的心里,一场能“挽救国运”、拯救江山社稷的法事,自然是比五十名小兵的性命更重要。

  他经历了这几日,不再那样冲动了。就像他似乎不应当杀掉章知府一样,他似乎也不应当提刀进宫,将作出这条荒谬旨意的官家给剁掉。况且有婆婆在京为质,他现在也只能奉旨找到小公子,奉旨将小公子送回京师。

  他还能怎么做呢?

  他和那夜缩在地牢里茫然的自己一样,只知道问题,并不知道答案。

  ——

  张叁见他虽然有些茫然无措,但心绪稳定,便放下心来。

  他带着李肆在魁原城里转了一大圈,想在走之前巡一遍城,好好观察一下魁原的守备安排。他这几日跟着王旭巡逻过几轮,但巡的都是城墙与军营。这是第一次在白日里观察整座魁原城。

  内城的大备仓,有重兵把守。文吏们在大备仓外立棚设桌,专职清点、画押,各城门守军凭自己长官的文书,派车马前来领用军资。城中市集店铺都还开张,买卖一些日常用品,每条街巷均有兵士看守巡逻,防止有人趁机抢掠,也防止商家囤积居奇、哄抬物价。

  各类庆典、市民活动、歌舞乐肆都已停摆,但是百姓也并非闭门不出,很多穷苦百姓都被征用参与战备,辛劳一日,可配发粮食,养家糊口。军营的演武场上,几百名工匠带着千余百姓,正在砍削废木,制作栅网。

  城中治安良好,日夜有军士巡逻。二人外貌身形惹眼,又穿着军服与文吏服,也遭盘问了几次。李肆本有畅行无阻的皇城司牌牌,现在张叁也有“团练使”牌牌了,张叁便拿出来挂在腰上,一路招摇,过足了官瘾。

  ——

  二人最后去了城东军营,拜见王总管。

  下午时分,王总管正在演武场练兵。枭军围城之前,他在附近村县募集了千名乡兵,亲自教练,至今约两月,已颇见成效。听说张叁与小奉使来了,他将教练之务委于副官,匆匆回了主将营帐。

  二人在帐外候他。王总管快步而来,摆摆手示意无需多礼,边走边道:“进来说话。”

  李肆也跟着张叁走了进去。王总管回头看他一眼,张叁赶紧道:“总管,他是自己人。若总管觉得不方便,我便让他先回驿馆。”

  王总管道:“无妨。小奉使性情中人,老夫甚为欣赏。小奉使回京后,若能面见官家,将老夫之计报于官家,或于战事也有益处。”

  三人便都进帐,围在地势沙盘前,将狭长的河东平原尽收眼底。

  王总管道:“啸儿,你可知老夫为何派你去蚁县?”

  张叁摇摇头道:“听总管吩咐。”

  王总管道:“孙将军来援之悲剧,虽然也有章府台之失,但归根究底,乃因为魁原孤立,与外界消息不通,以至于难分敌我。枭军包围魁原以前,章府台曾在北方各州都安插了探子,希望他们能回报各州消息,但他们大多下落不明、生死难料。数日之前,只有一名安插在忻州的探子辗转逃回了魁原。这名探子身受重伤,临死前告知北方诸军叛乱、各州沦陷的消息。章府台只知朔州已经投降,无法判断孙将军是否忠诚,所以才不敢轻易相信孙将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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