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口子连在院里干活都轻手轻脚的,吴厨娘让相公把柴火也背到侧院去劈。
又过了半个时辰,吴厨娘怕李小郎君睡饿了,又第三次去轻声敲门。
这下李肆在里头低声应道:“吴大姐。”
“醒了么?我去煮两碗汤片子?”
李肆的声音有些颤抖,似是受伤体弱:“好……有劳大姐……”
吴厨娘便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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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知道一门之隔,说话的李肆正仰躺在床榻上,满脸通红。
上次,啸哥把他单独用被子裹起来,半个身子骑在他身上,脸也靠在他肩上。他动弹不得,光是脸上发烫。
这一次,啸哥跟他一起裹在被子里了!裹成两条紧紧缠绕的大毛毛虫!啸哥依旧半个人都骑在他身上,差点儿把他压断气!他完全是被压醒的!
啸哥怎的连睡觉都这样欺负人哇!
李肆的脸烫得要炸开,又“气”又急地推了张叁好几下。根本推不开,夜里不知张叁搂着他怎么滚的,把被子全缠死在二人身上了。
两个人的脸颊、耳朵、发鬓,都紧紧地贴着,甚至贴出了一层黏湿的薄汗,无论李肆怎么扭头都躲不开。他心慌意乱,喉头肿胀,连“啸哥”两个字都不好意思喊出口,哑着嗓子道:“贼军来了!”
原本睡得死沉的张叁猛一睁眼,又伸手要去床头摸刀,但手臂还缠在李肆身上,登时挣得两个人都痛叫了一声!
“你的……刀……”李肆又痛嘶道。
张叁压在他身上,还迷迷糊糊地:“啊?刀?”
“刀……硌人……”
张叁迷糊地想:甚么刀?我睡觉我带甚么刀?
李肆也迷茫地想:啸哥昨晚累糊涂了么?刀也不卸就睡了?
两人搂在一起都在犯糊涂。李肆懵懵地又道:“刀好烫……”
张叁:“……”
他虎目一瞪圆,赶紧一蹦就想起来!但两人死死裹在被子里,被他一蹦一挣,都痛叫着更加乱成一团,那把藏在被子里的“刀”更硌人了!
屋内响起一阵痛叫,还有身体栽落在地的“噗通!”声。
两人滚在地上,可算是分开了!张叁揪着被子捂住自己,接连退出好远,撞到墙上才停下来!
李肆懵在原地,只穿了单衣,被子一撤开,他当即打了个喷嚏。
“你快穿袄子!别着凉了!”张叁瘫坐在地上搂着被子,狼狈道。
李肆起身想去扶他,他一阵惊叫:“别过来!”
李肆还惦记着他被子里的刀——可别硌伤他自己了——还傻懵懵地问:“刀……”
张叁红着脸急道:“没有刀!不是,有刀!有刀!你莫管刀了!快去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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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刀”尴得张叁连汤片子都吃不下。李肆在屋里埋头嗦面片,他抱了几件衣服在院里搓洗。
李肆一边嗦着自己这碗,一边小心地盯着张叁那碗,眼见热气也不冒了,便放下筷子,往屋外探身道:“啸哥,凉了!”
张叁搓衣服搓得满脸通红,冬日水冷,他十指也是红的:“你吃你的!莫管我!”
吴厨娘从院外进来,见大当家守着一只快结冰的大盆、埋头吭哧吭哧地搓衣服,赶紧迎上来道:“当家的!可别冻坏了手!放下罢,我烧盆热水,我帮你洗!”
张叁面红耳赤地拦住她:“别!别!都是内衫,我自己洗!”
吴厨娘压根也没问他,他自己慌乱解释道:“昨,昨夜在山下打了一场仗,游了水,这是换下来的脏衣……”一边说一边偷偷把其中一条裤子往盆底塞。
吴厨娘和李肆都没发现他盆里的蹊跷,只劝他先吃顿热乎的再洗衣。张叁满面尴尬地回桌前坐下,魂不守舍地摸起筷子,稀里糊涂地吃了一顿。
刚放下碗,就听见李肆道:“啸哥,我的刀……”
张叁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慌乱道:“你的‘刀’怎的了?”
李肆眼巴巴地问:“我的刀被你弄坏了,现在可以去挑一把新的么?”
张叁:“……”原来是这个刀!
他又气李肆甚也不懂,又庆幸李肆甚也不懂,就着手里的筷子往李肆头上敲了一下!
“小愣鬼!洗完衣服再带你去!”
第32章 手牵着手
张叁搓完了衣服,带李肆去县衙侧院的仓库,让李肆从刀箱里拣了一把棠横刀。
这刀与大煊御刀的形制有些类似,但做工更为精巧复杂,刀刃更为狭长锋利,刃身带一条狭长的凹槽,提升了刀刃强度,也减轻了重量。虽不是长柄刀,但又比普通的手刀要长上一二十寸,即便在马上也便于左右劈砍。
李肆用指尖轻抚过雪亮的刀刃,只觉轻便趁手又坚硬锋利,两眼亮晶晶地放着光。
侧院的院坝宽敞无人,他便趁机在院中练了一套刀。
他没有师从什么名将,现下练的这套刀法也只是禁军中最基础的一套,平平无奇,朴实无华。然而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练,一刀一势一进一退,都脚踏实地,流畅精炼。
他穿着黑衣,刀刃却雪亮。轻快挪移之间,游刃仿似流光,随他修长身姿而流转。
本是晴天白日,张叁却恍惚间又见到了揽月同游的小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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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武匆匆步入县衙,在后院寻张团练没寻到,绕到侧院来了。他刚要开口问候,却见李奉使在院中舞刀。张团练双手托着一柄长陌刀装作是在把玩,两只眼睛却痴痴地盯着李奉使,眼眶里如水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
刘武:“……”我没有看错!他俩就是不对劲!
刘武咳了一声。
张团练马上收回目光,认真把玩起刀来。他看似认真地摸了摸刀柄,又托了托刀身重量,才状若无意地回头望向刘武,依旧一脸坦荡。
“团练。”刘武作礼道。
“刘兄来了。”张叁一边坦荡地招呼,一边提着刀朝他走去。
李肆这时也停下动作。他知道刘武比他年长,既然王旭是王大哥,于是他便也作礼唤道:“刘大哥。”
刘武赶紧也礼道:“李奉使,不敢当。”
李肆前几日又养伤又练兵,又难过要与啸哥分开,一时没有想起在牢里挨打的经历。昨夜跟啸哥“倒歇”之后,又终于一起睡觉了,他心情放松,脑子比以往更加清醒了几分。
他这时才回忆起自己被绑在刑房里挨鞭子的时候,半梦半醒地听见刘大哥在跟那坏捕头交涉,后来他不仅没有再挨打,还被抬上屋里救治。
他于是又认真道:“刘大哥,多谢你那天帮助我。”
帮甚了?张叁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又看看刘武。
刘武做好事不图留名,连对团练也没提起过自己救人一事,只摇头道:“职责所在,奉使不用言谢,倒是我一直想谢谢奉使除去妖道,保住了一县安宁。”
李肆又认真道:“我现在才想起来,两位捕役大哥也在照顾我,我还打了他们,真对不住。刘大哥,我想找他俩道歉可以么?”
又在说甚?张叁又莫名其妙地看向刘武。
刘武道:“两位捕役兄弟去了交县,还没有回来。他俩为人耿直,想来也不会介意,请奉使不必介怀。”
说到这里,刘武赶紧对张叁道:“团练,正要找你说此事。从北城门的密道出去探路的两拨人,去交县的还没回来,但是去天门关的已经回来了。他们受了一些伤,被我安置在演武场的寝舍。佘将军也醒了。团练赶紧随我一起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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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匆匆赶到演武场,听说大夫正在给佘将军换药,便先去见了刚回来的两位探子。
这二人也是县衙的捕役,因为身强体壮,被刘武派往山路更为崎岖的天门关方向。从神秘舆图上看,去天门关的距离很近,看似一两日便可来回,但这二人却直到外出第五日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