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鸣(87)

2025-12-21 评论

  李肆放下心来,又恳求李干当,想有一次单独面见官家、与官家说上话的机会。

  李干当疑惑道:“这是为何?”

  李肆垂首道:“我听说,官家命黎守御担任两河宣抚使,继任帅使之职,再次北上支援魁原。我想求官家让我也随军前往。”

  李干当惊讶道:“这是为何?这可使不得!连小左经略公都大败而亡,朝廷现在无兵无粮。黎守御不过是被主和派的大臣们陷害,想趁机将他挤出京师罢了。他这一去,必定也是大败!生死难料哇!”

  李肆道:“正是如此,我才更应随军前往。我去过魁原和蚁县,知晓那边的情况,有办法与魁原城联系,将守军与援军联合起来,能帮助黎守御打仗。归城那日,我曾向官家说明蚁县有密道一事,可官家那时应当是一心割让三镇,不愿听我细说。我现在想再跟他说一说,哪怕他不愿听,好歹也让我随军而行,让我能跟黎守御说个明白。”

  李干当静默良久,叹息一声:“你既有此心,当真不顾生死,我便尽力帮你吧。”

 

 

第45章 该做之事

  李肆没能单独面见官家。

  官家因战败之事,头疼脑热,又害了心悸晕厥,根本无心听他这等记不清名字的小角色的这番“废话”,一听说他想跟着黎纲去打仗,摆摆手就允了,让李干当自去安排——赶紧将这帮子嚷嚷着打仗又打不赢的主战派全部赶出京师。

  李肆守在屋外,见李干当出来冲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便也只能退后了一步,把准备对官家说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他本来也没指望这位官家能听进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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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慎正好这时随着神霄真人匆匆而来,低垂着头不言不语,临到跟前,看见李肆也在,才勉强冲他笑了一笑,便又跟着神霄真人匆匆进了屋。

  没过多久,里头香烟缭绕,又唱诵起了尖锐刺耳的作法之声。李肆蹙眉静静地忍着,只当是最后一次听这扰人的妖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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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法结束之后,李肆向李干当讨了个方便,讨差事护送乔慎回去歇息,想在临走前与小弟告个别。

  乔慎自打住进宫中,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前些日子走路时跌了一跤,磕破了额头上的小角,大病了一场。

  官家怜惜幼弟,赐下许多赏赐,还特赐了一顶轿子,让他在宫中坐轿行走,好好娇养起来。

  李肆原本随着轿子,低头沉默地走着。突然闻见了风中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息。

  他在战场上厮杀过,对这气味十分敏感,当即便警觉地抬头望向乔慎。

  晌午日头正烈,这顶四人抬的小轿又没个遮挡。乔慎在烈日底下一脸惨白地晒着,突然身体往旁边一歪——

  李肆箭一般弹了出去,及时扶住了他,喝令轿夫赶紧停轿。

  一行人乱成一团,随行的小宫女说要去叫御医,被乔慎拦住,直说回去歇息便好。

  李肆见乔慎满脸慌乱地捂着胳膊,心生警觉,一把拽住他手腕,就要将那绣着金丝的袖袍往上拉!

  乔慎摁住他的手,惨声道:“肆肆哥!”

  他虚弱地急道:“别在这里……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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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肆送他回了寝居,扶他在椅上坐下,便直直地看着他。

  乔慎见瞒他不住,垂眼犹豫了一会儿,提声唤来一个小黄门:“我头疼犯晕,去给我熬一碗解暑的酸梅子汤。”

  那小黄门面色古怪,犹犹豫豫,乔慎猛地将桌一拍,怒道:“我堂堂护国公,是使唤不动你么!是要本公明日禀明官家,治你不敬之罪,还是要本公现在就活活抽死你!”

  李肆从未见过小弟面上如此暴戾神情——虽然见过王总管“怒斩”啸哥,隐约猜到这也是在演戏,可那前所未有的狠厉之色,还是看得他心惊。

  那小黄门连连磕头求饶,忙不迭去了。

  乔慎见他走远,又找了些这样那样的差事,将剩下几个宫女也支使开去。这才收起一脸戾气,木然地垂下眼去,一言不发地撩起了自己的袍袖。

  李肆心头又是一惊。

  除了那日祭祀时被割出的一道深重伤痕,乔慎手臂上交错的小伤口,足有十几道之多,深深浅浅,新新旧旧。乔慎掀起小臂上一块新裹的膏布,李肆看得瞳孔一缩——伤口仍在渗血,血肉翻卷,分明就是刚刚形成!

  李肆颤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乔慎垂着眼,木然道:“神霄真人作法之后给官家服下的治病‘仙药’,需以人血为引。我身负‘护国火脉’,我的血自是最优。”

  李肆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一脸痛色。

  他们千辛万苦前往魁原,辗转才寻到小弟,大姐姐夫含着眼泪依依不舍地送别,都以为送小弟上了登云梯、通天途,要做皇亲,要飞黄腾达。可实际上,他们只是送他入了刀山火海,进了无间地狱。

  什么堂堂护国公,分明是一只被圈养起来吃肉饮血的两脚羊!

  乔慎突然按住了李肆的衣袖,颤声唤道:“四哥……”

  乔慎双目无神,并没有看向李肆,而是死死地盯着墙脚,仿佛在看一处并不存在的虚空。

  “四哥,你听说了么?老左经略病倒,小左经略战败而死,去援魁原的几支队伍,几乎都全军覆没……官家大怒,说是小左经略领军无能,又说是枢密院指挥有误……四哥,可在我看来,最无能的,另有其人……

  当初他父皇传位给他,扔下他跑了,他大哭着被拱上皇位,在龙椅上就吓晕了过去,从此便犯了晕厥之症……枭贼包围京师的时候,黎守御守城得当,四方援军也来得很快,三镇原来可以不必割的。只是他被吓破了胆,立马就答应了枭贼的要求,将城池和金银全都送了出去,只求枭贼快快离开……

  援军去往魁原,他不愿放下兵权,仍让枢密院指挥,小左经略本想稳扎稳打,却被枢密院威逼急行,供给不够,军饷也不足,引发了兵变,才导致小左经略被围攻而死……

  满朝文武,还在争论不休,互相推诿……又说本就不该去援魁原……他一听,又开始动摇了,他又想割三镇求和了……他又想割三镇求和了!!”

  乔慎紧紧攥住李肆的衣袖,仰头看着他,颤声道:“但凡他与他父皇二人凑得出一星半点的胆魄,大煊都不至于此!他的那些兄弟叔父、那些所谓的王侯们,只比他父子俩更胆小、更无能!这样两个胆小如鼠的官家,这样一群懦弱无能的宗室,这样一朝钩心斗角的大臣,要怎么救回魁原?我不信,我一点都不信!”

  李肆也不信,所以才要自己去魁原。

  他低头看着乔慎的眼睛,满眼镇定与坚决,沉声道:“我要跟着黎守御北上,自己去救魁原。临走之前,我会让郑酒将神霄真人骗到军营里,伺机杀了他,他再也不能伤你。”

  乔慎浑身一颤。

  呆滞了片刻之后,像是被他感染了一般,乔慎突然目光一沉,更紧地攥住了他,摇头道:“不!暂且留他狗命!他该死,却不是现在!”

  乔慎浑浊混乱的眼底,也涌起一丝笃定的杀意:“四哥,你不明白,该死的另有其人……你要去魁原了,这很好。你有你该做之事,我也有我该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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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肆看不明白乔慎的眼神,也不明白小弟将要做什么。但小弟比他聪明机警,啸哥也让他回京后若有想并不明白的事,可以找小弟拿拿主意。想来,小弟做事有他的道理。

  神霄真人这条烂命,他便暂且替小弟留下。

  乔慎又问了他一些话,问皇城司李干当为何总是帮他,问明白指挥使之事,又问了力士郑酒之事。

  乔慎的情绪稳定了下来,眼底渐渐又凝聚了一丁点的光亮:“四哥,你放心去。我知道你挂心婆婆和干娘,我也会着人看顾她们。你和诸位大哥的赏银,若李干当那边遇上阻碍,我便亲自去跟官家说,一定尽快给你们补发下来。到时让陶实帮婆婆和干娘置买一户宅子,也好彻底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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