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世上总有意外,宇文鲜在岐阳大肆.淫.乐,可就这么不做人了两年,前前后后立了十几个皇后,又杀了十几个皇后,最多的时候,同时有六个皇后,其余女官数不胜数,至于少数男子,连存在都被模糊了……
他骄奢至极,但他自己的吃食都是从靖安州送过来的,朝廷已连续两年发不出俸禄了,留在岐阳的官员艰难度日,听说在办公的时候饿晕,是常有的事情。
但随着各路世家艰难回归族地,这个岐阳的朝廷,非常诡异地,竟在短时间内建立起了威望。
除了陆清月与宇文德联手瓜分涂王宇文毅之战外,竟然没发生其他大规模的战争,小规模的忽略不计。
虽然他们是被宇文鲜赶出来的,可他们敬佩那些留守的朝廷官员,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继续听从这个朝廷。
但是,即使朝廷没有明确的命令,各地刺史的权柄还是大大增强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宇文鲜的死亡,他死了,他的皇太子长子和蒲王次子,必定要闹。可是,宇文鲜就是所有人给宇文家“正统”朝廷最后的耐心了。
“还等吗?”
“景光,再等一年,好吗?”吕墨襟点头,一旦军力铺到关外,人力物力也调遣出去,他们可就难回头了。
“好。”
“景光,你好像……没什么当皇帝的想法?”
“我孩子都不生,当什么皇帝?”他就想当个在乱世结束前,占据大量土地的军阀。日后一统江山的,无论姓宇文,还是姓刘、李、朱,他都可以纳头便拜,但是他不撤藩,不离开封地,要打就来打。
相信皇帝们也很明智,不会来找他这个没孩子的硬骨头的麻烦。
宇文霁说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把胳膊展开时,看着块头更大了。
踢踢腿,转转腰,宇文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
吕墨襟看他这懒洋洋的样子,也有些无奈。当年刚收下近四十万疾勒人的时候,宇文霁还是很有干劲的,吕墨襟常劝他,不要把责任都担在自己肩膀上,承受不住的话,他们偷偷赶走(杀掉)一些疾勒人,也是可以的。
整个丕州从上到下,都咬紧了牙,硬生生把这些人消化掉了。
结果宇文霁也渐渐没有了最初的那股斗志,真就是“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干”了。
吕墨襟很清楚,他那个去关外发展的想法,也有一些躲避中原争雄,不想自相残杀的意思在里边。
“留下吃饭吗?”宇文霁问。
“吃什么?”
“丝瓜炖牛肉。”
“……”
“要不豆角炖牛肉?”
如今正是九月,平王依旧没有暖房,想吃菜,就只有夏秋时候晒的蔬菜干——丝瓜干和豇豆(长豆角)干。
背靠畜牧区就这点好,吃牛肉能放开吃。至于说猪肉,还是骚,养猪人说已经好很多了,宇文霁吃不出来。倒是也有百姓开始养猪,但他们还是按照过去的法子养,就是用粪,顶多是劁猪。豆粕虽然便宜,可他们即使买了,也是喂给家里的牛马大牲口,或者人自己吃,舍不得喂猪。
但是官府挂牌的肉铺卖猪肉的时候,有闲钱的百姓,会去抢猪板油,官府的猪板油最香,骚味不重。
丕州境内的百姓,不会被饿死了,而且一部分百姓有闲钱买肉吃了。但豆油百姓还是舍不得买的,也就偶尔去小吃街买一两块炸豆腐,香香嘴。
百姓的吃饭问题大体上算是解决了,宇文霁现在苦思的,是墨墨的吃饭问题。
“羊肉萝卜锅子?”
吕墨襟捏捏手:“我想吃鱼。”
他小时候吃饭也不挑的,就是多吃两口甜食,这两年反而添了挑食的毛病。他也窘迫,可面对宇文霁就是管不住嘴(挑嘴的嘴和说嘴的嘴)。
“行!咱们去——”
“大王!大王!急报!”
宇文霁和吕墨襟一起站起来,走了出去。甚至来不及让仆人禀报一声,因为此时士兵直接冲进后宅来传讯了,必定是大事。
“岐阳被托博人围了?蒲王宇文凉发兵救援?立马关怎么破的?”
这可真是大事,吕墨襟也顾不上吃鱼了,随便扒拉了两口豆角炖牛肉,就开始去布置情报的事情了。
三天后,宇文霁才了解到了更详细的情报,而这时候,岐阳已经被围困了一个月了。
——他们距离岐阳更近,却对岐阳一无所知,也不是意外。在宇文霁把熊爹从岐阳救出来后,丕州算是彻底和岐阳中断了联系。丕州的游骑哨探,最多进入潘州边界。在宇文鲜绞杀世家的事情出现后,游走于丕州与岐阳间的大商队也断了。
宇文霁本身也很抵触岐阳的事情,觉得那边怎么闹也都是宗室和世家之间的蝇营狗苟,恶心。
托博人入关后,又对岐阳周围进行了大规模的劫掠与屠杀,侥幸活命的百姓都是凤毛麟角,能跑到平王治下的百姓,彻底不存在。
宇文霁名声又越来越差,如今关于他流行最广的,就是小平王与杂胡勾结,放了一百多万胡人入关,丕州、遂州已经成了杂胡的炼狱牧场了。
老百姓分不清来的是疾勒人还是托博人,反正都是杂胡,见了托博人的凶残,哪敢再朝传说中的胡人之地跑?极少数幸存百姓都朝东边逃了。
立马关归属鲁州,比鲁林关更北,一旦攻破立马关,就能在七天内,直下岐阳。大景立国初这么布置,是为了让禁军随时都应对最凶猛的胡人潮,同时让后代子孙警醒,“枕戈待旦、立马中原”之意。
大景前期确实如此,宇文家的皇帝来来去去,对鲁州刺史也一直都是待遇颇丰的。
这次立马关被破,最大的问题就出在鲁州刺史,薛狞身上。
薛狞也是一位善守的名将,与乐箭老爷子同辈分,名声也不分轩轾。可乐箭老爷子为人持重谨慎,公正廉洁,年轻时还有饮酒的嗜好,因为喝酒误事后,再不饮酒,无任何不良嗜好。
薛狞可不是,薛狞一把年纪了,依旧好饮酒,好歌舞。他倒是不乱性,只是喜欢听歌看舞。
因岐阳的动乱,尤其是世家出逃后,有许多岐阳的乐师没了主顾,离开岐阳找活路。薛狞有好歌舞的名声,就引来了不少人——他们同不敢朝丕州去,鲁州就是他们最近最安全的地方。世家们不去鲁州,因为他们还得奔着族地去,跑去鲁州想回族地,那还得经过岐阳。
薛狞是来者不拒,皆厚待之。甚至在鲁州的州府屏城建了两座大院,一为莺歌,一为燕舞,收拢了超千名善歌舞乐器者,终日宴饮狂欢。
其中有些乐师,甚至是大世家的院里人,昔日藏于内宅轻易不出,如今都成了薛狞的收藏,每日轮番为他献艺,这让他如何不快活。
可万事过犹不及,听歌赏舞本来是他偶尔的爱好,现在成了薛狞的生活。他一人宴饮自然不爽快,要与家人、下属、好友一同寻欢,上行下效。
也有人前往劝谏,可薛狞不听劝。若是世家来劝,他就只是打哈哈,或径直邀人一起前去赴宴,若是寒门来劝,他就会将人训斥一番,甚至会命士卒将其殴打驱逐。
薛狞和乐箭最大的不同,就是乐箭既清楚杂胡的危害,却又乐于接纳杂胡,遂州多有杂胡将领(众将:我们是汉人!)。可薛狞却对自己的世家血脉颇为看重,鲁州但有杂胡,皆为奴隶。对于寒门,他虽然任用,却也存着歧视,其功劳赏赐多被苛待。
薛狞是一个标准的,高贵的,世家名士。
从两年前开始,薛狞甚至给乐师任职为官。历史上这么干的人很多,比如汉武帝陛下。
但是,武帝陛下有一个帝国,满朝文武为他分担失败的代价,薛狞只有一个越发破败混乱的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