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世家劝崔霸自立,但跟着一块儿去过岐阳的方品和陶怡,在此时却都默不作声。他们很清楚,打不过。崔霸更清楚,打不过。
不单纯指宇文霁这一个人,士兵的士气都不一样。
崔霸因为对宇文霁产生了好奇,因此特意去观察了平王军。结果他发现,人家连力夫都是青壮年,且配有轻甲兵刃,行走间自成行伍。丕州商队常年与他们贸易,比靖安州很多一辈子都在山村里生活的本地人,都更熟悉各地的地理道路,
而且,就靖安州的这群世家,崔霸可不认为他们的战斗力足够强悍。
“若开战,我等必败。”崔霸明白说,“尔等也问过归来的士卒,打不过的。”
有人提议联合其他人,先下手为强。
可话刚说出来就给其他人否了,因为其他势力都不可信。
陆清月如今宽待世家,渐渐恢复本地的生产,当年从岐阳跑出来的世家,还真有回归的,也确实得到了善待。可他本身以及他身边的亲信,根本难改奢靡残暴之风,看上层是形势一片大好,看下层却仍旧是被其烹骨榨油,只是陆清月的百姓都疯了,完全不顾眼前的痛苦,坚定认为他们好好侍奉鹿大王,待死的时候就能升仙了。
——这是连世家都认为陆清月对底层压迫过于严苛,可想而知这情况可怕到何等地步了,这是彻底的竭泽而渔。
以陆清月的情况,他早晚他还要对外出兵,掠夺金银、粮食与人口,方能维持自身的需要。
梁州方剂目前倒是兵强马壮,民生安定,可他即便扩张,也不会改掉过去鸠占鹊巢的性子。
可若联合进攻小平王,自然是得让人家的军队开进靖安州。在场众人彼此对视,都知道一旦这么做,就是开门揖盗,自找倒霉。
其余杂胡或散乱的小势力即便答应联合,也不堪用。
最后就剩下一个宇文德,又离得太远了……
联合不可能,只能去投奔了。隔空投奔,即便宇文德收下了靖安州,也只会激怒小平王,甚至激怒陆清月,况且宇文德也不可能隔着十万八千里过来救援他们,就只剩下他们过去了。既然要遗弃靖安州,自然是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全部毁掉了。
崔霸与靖安州的世家,也确实是很能狠下心来的,直接将治理了几百年的祖宗之地彻底搜刮破坏了。
吕墨襟的来信上还写着,对方临走还宣扬了他的坏名声。说小平王要打过来了,他们打不过,只能跑。即便是受其搜刮残害的百姓,依旧有许多选择了跟随崔霸一路向东。
这是一条死路,但即便现在宇文霁化成一只鸟儿飞过去,在他们面前嚷嚷,百姓也不会听的。若他能带着大军飞过去,得到的也不是百姓的欢呼,而是惊恐的尖叫。
想到这些百姓在陆清月势力范围内,可能发生的遭遇……宇文霁也只能叹一声,墨墨已经在全力编神话了,可这个体系太庞大了,不是一时三刻能编好的,编好了还得一点点传出去。宇文霁发现,他现在已经不难受了,麻木不是好事,但他也没办法,心就是自己一点点硬了。
甚至被遗弃的靖安州,暂时都没办法接管,因为鲁州必须要先拿下来,稳定住。立马关,以及立马关这一段长城的修缮,可能就要让宇文霁有两三年的时间再次无法动弹。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大事——玉玺没了。
反正很确定,崔霸手里没玉玺。他那一半朝廷也没有,宇文鲜和他太子的随身物品里也没有。崔霸审问宇文鲜身边的太监,方知道宇文鲜登基的时候就没玉玺,他的上位诏书,是拿萝卜雕的。后来也一直用的萝卜,给他雕萝卜的工匠,也在他突围之前,被杀了。
这个消息为什么崔霸现在放出来呢?因为要打击宇文鲜皇位的正当性,他的圣旨自然也不正当了,包括迁都也是能不认可的,换言之,让宇文霁驻守岐阳,也是可以不认的。宇文霁的正当性也没了,这算是崔霸送给宇文德的一件礼物吧?
看来宇文鲜当年强娶王皇后,一方面是为了法统的正当性,另外也是怀疑王皇后知道玉玺的下落。
宇文鲜这个人做的疯狂、无逻辑的事情,原来也都是有理由的,但他还是个疯子,活该惨死。
至于什么正当性……宇文霁则无所谓。
之后熊爹也来信了,劝宇文霁不要心软,靖安州就暂时放着吧。崔霸和世家走人后,这个没有了管辖的地方,不是一个掉下来的馅饼,而是个麻烦。
熊爹信上说:“其百姓如受惊的耗子”
这话是很形象了,留下的百姓对“平王”充满了不信任,坚定地认为平王要把他们都抓走吃肉,崔霸大将军都给小平王吓跑了呢。大军开过去,占领简单,要治理……就像是用手去抓铁蒺藜,这是找死。
另外,一旦占领靖安州,他们就要和陆清月直接接触了,这也不好。
宇文霁自然是同意了熊爹和吕墨襟的缓缓图之和渗透——把靖安州放几个月,等能够空出手来了,就占几个周边村镇,以这些村镇的安逸太平,来吸引百姓。
就在宇文霁等不住要出手的时候,使者终于回来了。
其中领头的人道:“大王的话,我等都答应。此时我们已陆续释放奴隶,大王可以派兵接受,且我等于四杰城备下酒宴,还请大王赏光。”
众将:“……”以为我们是傻子吗?
宇文霁:“好。”
众将:“!!!”不是!大王!您真答应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趾:[愤怒]都嘎了!
第116章 单车赴会
宇文霁既应了赴宴, 双方定下宴会的时辰,托博使者们便都离去了。
急脾气的马蜂头一个道:“大王,这明摆着是鸿门宴啊。真心归附摆个什么宴席?直接开城门投降就完了。”
“我知道, 但值得一试。”宇文霁敲敲桌面,“你们也都知道各城的状况,早点解决对谁都好。”
众将也都默然了, 他们明白, 宇文霁说的是瘟疫,他们没见过瘟疫,但都听父亲说过,一旦军中出现瘟疫,绝对不能手软, 该杀就杀,该烧就烧。
“但是您去赴宴, 总不能穿全甲, 拿着铁骨朵去吧?”刘去疾道。
“是不能拿着, 但能藏着。”
托博人招待宇文霁的地方, 是四夷城, 就是托博人说的四杰城。四夷城是鲁州到岐阳的最后一座坚城, 都尉白亭欲死战守城, 却被郡守谢熨诓骗至郡守府杀害。白亭一家老小也皆被捆绑起来, 欲于谢熨大开城门之际, 交给了托博人。
白亭的下属有的被谢熨收买,却也有在听闻白亭的打算后,奋起反抗的。两方明明都是守城方的士卒,却在城墙上大打出手。最终谢熨虽然得胜,但坚守的士卒也摧毁了包括床弩在内的守城利器, 以防落入托博人之手。
——鲁州沦陷的大城,全部毁于自己人之手,但城内的守城利器也全部毁于士卒之手。剩下两座未曾沦陷的,达耶奇便围而不管了,没有亲自前往,以至于他到了岐阳城下才见识到了床弩的厉害。
谢熨开城门的原因也很简单,他道:“若坚守,托博人必定屠城,我这是保护一城百姓的性命!”
托博人是没屠城,却也只是没大规模屠城,该有的劫掠,一样没少。这在宇文霁看起来,跟屠城也不差什么了。可是,谢家大体上是存活下来了。谢熨该是成了托博主子的谋臣了。
“以托博人的装备,我必胜。”
托博人入关后,抢劫了鲁州的府库,但超过八成的武器铠甲达耶奇都分配给了自己的心腹了,其主力被宇文霁击溃后,他们逃跑的路上扔得到处都是兵器甲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