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州和丕州,都是胡汉交融,有一眼杂胡的人以命守城,也有一眼汉人的在杂胡的部族中劫掠杀人。
宇文霁看两人用小石子在地上画着简略的地图,对其他人道:“三千人还是太多了,我只带一千人……算了八百就够了,继续前行。”
穆拓一惊,刚要劝说,却见宇文霁麾下的小将军们,都散开准备去了。
这群人是和宇文霁打小长起来的伴读,都跟着宇文霁去过岐阳,生死与共过的。穆拓一咬牙,也是闭嘴了。只是默默抓起了脖颈上的骨头扳指,这是小孩子用的扳指,是他小时候阿爸做的。
穆拓:弟弟们啊,我的儿女们啊,你们的大哥和父亲,可能真的要死了。
可摸着摸着,他脸上的忧虑散去,只留下了笑容。
宇文霁带的八百人里,过半数都是穆拓的麾下。包括宇文霁在内,所有人都拆了发髻,绑了小辫子,用布裹住头,卸下了做工精良的甲胄,穿上了羊皮袄子。
当他们再出发时,就是一个胡汉混杂的疾勒人小部落了。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的马太好了,但距离远的时候,也看不出来。
宇文霁隐被所有人包在中间——玄雷,他的铁骨朵,还有他本人,都太显眼了。宇文霁太白了,白里透红。
临出发时,刘去疾将一个人带到了宇文霁身边,那个金头发的向导没回去。
他匍匐在地上:“将军,请让小人为您带路。”
“叫什么名字?”宇文霁有点担心这家伙是奸细,但他确实更熟悉当地,且宇文霁队伍里也有稍微熟悉当地的,外加会有八百双眼睛看着他。若他是真心领路的,确实是很不错的助力。
“刘班。”刘班道,“班超的班!”
“……”看一个金发碧眼的胡子大哥满脸崇拜的,用当地方言这么说话,宇文霁感到心情复杂。
八百人的队伍出发,他们只带了十天的口粮,这代表着宇文霁也要“就食当地”,他得去劫掠小部落。但宇文霁对此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胡汉开打前夕,能在战场附近溜达的,都不是正经部落,都是疾勒人的后勤与哨探。
也不怕疾勒人发现,因为他们自己也在这么干。一些耐不住性子的部落,会在开战前,先拿没有靠山的小部落打打牙祭。中原在内斗,疾勒人也一样。
八百人的骑兵找了三个地方,二十天后,终于找到了疾勒人的王帐。
这是个有着八万人马的巨大营地,早春的气息已经吹到了这里,军营外的土地一片嫩绿,有牛马在外围放牧。
与中原营帐不同,这军营外头没有树立栅栏与拒马,因为没木头。高直的树木大多在鲁林关周围,这里的树木则大多低矮扭曲,根系复杂,砍树需要花费数倍的力气,砍下来却是“一坨木头”。
他们放牧的牛马羊群,就是最外围的栅栏。
而且,若向这个大营里走,是有内围栅栏的,用的是大单于从本部落带来的木头。其他也有木头辎重营里堆放着,都是运过来要做攻城器械的。
宇文霁站在个山头上朝下看,正常人的视力只能看见一片小黑点,他能看见的,却已经足够多。他们伪装成了一支前来响应大单于号召的小部落勇士,周围类似的小部落挺多,在付出了五匹马和一袋盐的代价后,得到了在这儿扎营的机会。
宇文霁叹气:完了,我不行。
冲不到王帐跟前,马就没力气了,八百人就要消耗殆尽了。可要是把鲁林关下的三千人都拉过来,时间太长,且即便人到了,他们大营还没动,可等到了大营门口,那动静也太大。
他又叹气,这一趟出来斩首也有五千左右了(小部落的男丁,路上遇见的小股疾勒人),也不算白出来了。
宇文霁吩咐,休息一天,次日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
墨墨:[白眼]熊爹养熊出的孩子
作者菌172,见过195的,[笑哭]只能说对颈椎很好,全程仰头看
第63章 突袭
众人心情各不相同, 有的放心,有的遗憾,但多是心里念叨, 唯一一个过于外露的,只有刘班。
刘班的部落让疾勒人灭了族,因年纪小且母亲算是年轻貌美, 母子俩得以留下性命。但得到了他母亲的疾勒头领不喜欢绿眼睛的, 便将两人卖了。母子俩辗转被卖到了遂州,母亲被一位校尉买去做妾,他连带着成了家奴,不过这家人待他们都很不错。
他还未长大,继父便战死。主母未曾将他们发卖, 反而善待刘班与其余弟妹。刘班长大后,便成为了继兄的亲卫, 他确实是想找机会复仇的。
——刘班属实是运气好, 其中稍有偏差, 他现在就不站在这儿。多数被卖进中原的杂胡奴隶, 都是当粮食的, 毕竟杂胡奴隶很便宜, 比牛马、粮食, 都便宜多了。
可刘班也不是对宇文霁失望, 只是失望于没能找到机会, 让疾勒人吃到苦头。
所以宇文霁已经下令撤军,他却依旧盯着远方。
吃晚饭的时候,刘班忽然来找宇文霁:“大王!疾勒人正在拔营!”
宇文霁还啃着冷饼,一听刘班的话扔了饼便站起来了。如今已是黄昏,没有白天看得清楚, 但正因为如此,以刘班的眼力,才看出了远方大营的不同。
火把比正常情况下多了太多,下面还出现了连片的篝火,他们是在做拔营的先期准备。
夜里是不可能大军开拔的,就冷兵器时代的情况,超过万人的部队,夜里行军,到地方丢一半的就算是精兵。
他们该是要明日出发,现在收起来的是各种零碎累赘,最大的那一团篝火,很可能是出发前用来祭祀的。宇文霁的眼神,还看见了早晨没有的大车一排排停在了大营外头,这是准备挂了牛马就能出发。
宇文霁笑了,刘班也笑了。
第二日天尚未明,果然从大营传来了号角声,那是两个人才能扛起来的巨大号角,声音略发闷,却能传出几十里远。
大单于在祭祀。
此时宇文霁与众人早已准备妥当,号角一响,宇文霁便翻身上马,他调转马头,面向众人道:“尔等可隐于坡上!”继而拨转马头,冲了出去。
翻译:死生难料,不想去的,可以留下。
宇文霁驾驭玄雷在前方奔驰,后头的马蹄声渐渐厚重起来,他没朝后看,却知道超过五百人了,够了。
宇文霁是莽撞的,却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图穆阿吉是个极其骄傲自大的人,自大到,他说:“我当行始皇壮举。”
始皇、祖龙,横扫六合,奠定华夏一统局面的祖宗。宇文霁在了解这位疾勒单于时,因过于惊讶,也曾反复确认,最后证明,图穆阿吉说的,确实是这位祖龙陛下没错。
这才是胆子和嘴都大破天的。
宇文霁又以为,他是根本不懂,毕竟疾勒人关于自己的起源传说,其实多种多样,有说是祖宗跟黄帝打架,败走草原的,也有说是秦亡后,不愿见亡国或担心被新朝算后账的秦人,其余还有很多。
他可能就是按照这种起源说,给自己追溯了一个最强的祖宗。
然而,宇文霁又错了,图穆阿吉年幼的时候,曾经到岐阳求学。这是疾勒人的传统,从汉代时就有了,不过当年是制度——草原诸部的王子,都要送到京城来,到了大单于新老交替的时候,皇帝愿意送谁回去就送谁回去,有时候就彻底不送了。但新单于,还是得把新王子们都送来。
后来这种强制的制度,渐渐就被废弛了。可一些大部族还是很乐意送自己的儿子去岐阳,让他们接受汉人贵族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