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了一眼宇文霁身后的猛将兄们,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遗憾:“他武力不足,该是没法给大王提兵刃的。”
“乐刺史还请稍等,留下喝杯热羊汤再回去吧。”
“不了,城里事情还多着呢。”
“那您摸摸我的铁骨朵再走?图穆阿吉、图穆窃和图穆拜的血,还没干呢。”
乐箭嘴都张开了,但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能拒绝。不一会儿马蜂牵来了一匹军马(玄雷累坏了正在休息),马的侧边挂着铁骨朵,乐箭立刻窜了过去。
铁骨朵其实已经被擦洗过了,还涂了油,黑亮黑亮的,也没什么异味。乐箭凑上前去,在那些难看的疙瘩上摸了又摸,嗅了嗅,又试着去抬他,没抬动,老人家反而更高兴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宇文霁,其实已经心满意足,要告退了。宇文霁却误会了,走上前去将铁骨朵取了下来,甩了个花样,立在了身边。
乐箭笑得合不拢嘴,嘴唇上的血流得更厉害了,他随便拿手一抹:“主公,乐箭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先前乐箭还比较隐晦,把最喜欢的孙子交给宇文霁,乐安既是人质,也是两方的联系。以后正经称臣的,也是乐安。毕竟,乐箭觉得自己年纪太大了,而宇文霁年纪太小了,他脸面上还有一点点过不去。
终究还是热血上头了。
宇文霁亲自把老爷子送到城墙下面的,临进筐里的时候,乐箭还是没忍住,拉着宇文霁的手道:“大王勇猛,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其实一直跟在后边,但目前的身高淹没在一众猛将兄里的吕墨襟,忍不住在袖子里对老爷子比了个大拇指,又暗戳戳给了宇文霁一个白眼。
“乐公说的是,我日后定当谨慎。”
吕墨襟又垂着头翻了一个白眼。
“好、好。”乐箭坐在篮子里,摇摇晃晃被拉上去的时候,又抹了一把脸,这次擦去的,却是热泪——如果,大景的皇帝也是小平王这样的,该多好?大景就不会乱成现在这个一塌糊涂的样子了吧?
其实,正在返回家园的疾勒人们,同样很多人发出了与乐箭相同的感慨——如果,我们大单于是小平王那样的,该多好?任他是什么敌人,一个脚趾就能踩死!
乐箭走了,宇文霁就听背后一声冷哼,他抿了抿嘴唇,额头上见汗了。对,被疾勒人感慨,鏖战来去,杀穿数十万大军亦不见汗水的宇文霁(大趾:啊?啊?),他流汗了。
其余众将已经退开,就留着他们军师和小大王。
这些日子事忙,且不提过程,这个结果是宇文霁大胜而归,吕墨襟就没说什么,想等到回辰丰再说。今日乐刺史提起来,吕墨襟却忍不住了,或许,该趁热再加把火了。
“我错了,杀了图穆窃,我就该回来。”宇文霁转过身来,老老实实承认错误。
“下次还敢?”
“……”墨墨的这个脑子,常常让宇文霁认为,他才是穿越过来的,而宇文霁自己是个本地土著。
吕墨襟叹气:“您是有主见的人,主公,要保重自己啊。”从行军路上,宇文霁让他来“劝”,可最终没劝住带着三千人跑到鲁林关,后来又带着八百人就跑疾勒人王庭去了,再到他还是带着八百人一头扎进二十多万大军里。
宇文霁定了什么,就很难被别人拉住,他骨子里有一种执拗。只能说,吕墨襟希望他每一次冒险都能得到胜利。
“嗯……”
宇文霁此时的态度是很诚恳的,他前世是最不喜欢冒险的性格,过路口看倒计时还剩下一半,都会停下来等半个绿灯加整个红灯的怪人。
因为前世的他怕死,今生是有倚仗了,所以把两辈子积攒的冒险精神一块儿爆了吗?
他不知道,吕墨襟在袖子里的手,已经不只是捏手指了,而是双手紧紧交握在一块儿,同时吕墨襟在心里不断念叨:打他是我疼,他吃软不吃硬。
毕竟是和宇文霁一块儿长起来的,他很清楚,打或类似于打的行为,不会让宇文霁长记性的,但他倒是很怕家人伤心……
吕墨襟甚至想过要不要哭给他看?最后决定,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等大杀招,还是留待将来吧。
丕州军撤兵时,鲁林关用铜水封住的城门已经打开了,城中百姓自发送来了酒肉粮食,宇文霁第一次品尝到了百姓箪食壶浆以送王师的待遇。宇文霁给鲁林关留下了些牛羊马匹,且已经与乐箭说好,两个月之内,会派督亭司过来。
刘班也将他的一家子都接了出来,宇文霁以为他这个一家,指的是他自己的儿女和亲娘,可能还有亲娘生的弟妹。没想到,他将所有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一家子也都接出来了——正室母亲,还有其他妾室的儿女们,刘班被取消了奴籍,他与他们可是只在名义上勉强算兄弟姐妹啊。
可宇文霁见周围人却都一脸正常,也就只敢私下里问吕墨襟。
吕墨襟回答了他两个字:“世家。”
宇文霁沉思,刘家当然达不到世家的标准,可世家……大概就是这样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过去只见过家族的崩溃,这倒是第一次直面一个家族的崛起。可他的兄弟们在遂州已经立业了,到了辰丰,甚至都无法进入军中,于他们来说,这不是后退吗?”
“他们到了辰丰,怎么能说是后退呢?就如有些家族,若能去到岐阳,自然不会留在本地。容貌上佳的男女能送进世家做妾奴,有些武艺的也可做家丁,甚至死士,若读过两本书,便去做个门客,随从,弄臣。
您还记得南宫夭夭吗?他也只是送给宇文厚的一位乐师罢了。至于其他世家,嘴上嫌弃着裙带,又有谁不是以裙带互相攀附的?只是说得好听些,叫作‘姻亲’罢了。”
这可能就是小户的进身之阶?
“要是某个小家族里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呢?”
“长得好看,就是南宫夭夭。长得丑,就看有没有大族愿意让他当上门女婿了。若没有,就是死路一条。”
“南宫夭夭很有才能?”刚问出这句话,宇文霁自己就摆了摆手,“我问了个蠢问题,不用回答了。”
宇文厚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枭雄人物了,南宫夭夭在他身边二十多年,到现在还常有夜宿皇宫的时候,这就绝对不会只是皮肉之欢。
“没有例外吗?”宇文霁还是好奇。
“有,但基本上活不过三十岁。其死后,其家族便也销声匿迹了。”吕墨襟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慧极必伤。”
“……”过去看小说见这四个字,宇文霁以为是角色太聪明了,耗费心血。现在再听见,就觉得很微妙了——现代各个领域的聪明人,长寿的也不少啊,
吕墨襟却又道:“不过,这是指的太平盛世,如今乱世,却不一定了,棋盘被掀了,正是各路英雄崭露头角的时候。”
宇文霁却有点走神,他想的是吕墨襟。
墨墨从小身体就有点弱,大夏天手脚冰凉,宇文霁曾担忧他慧极必伤,看来完全是迷信了。如今他长大了,身体渐渐养回来了,还是保养重要,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墨墨有点矮(宇文霁下意识拿自己比了比,墨墨比他大三岁,可比他矮好多啊),他是不是发育不好啊?
吕墨襟:“?”这什么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