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蝉先生孙惊蛰少有的皱着眉。
如今大景南北,能叫出名头的诸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至于叫不出名头的,简直难以计数了。
大景如一头倒下的巨兽,引来无数猛兽虫豸前来分食。
他和孙不良其实都已选好了子弟,只要小平王第二次来,就让他把人带走,可他就是不冒头。
甚至诸世家来了,他也连一斗粮食一壶酒的礼都没送。
孙家的家主孙不良,不一会儿也到了,孙不良一脸膈应地坐下喝茶,孙惊蛰也没问,不想恶心到自己。
乱七八糟数十世家,几千口子人,可不是好安置的。虽然多数人还是有眼色的,毕竟是一路遭难跑来的,可每家都少不了被彻底养坏了性情的傻子。一旦他们的长辈没看住,这些傻子就能闹出大事来。
两人对坐着默默喝了一会儿茶,孙不良道:“就这些日子,好些个佃农拖家带口跑了。”
这些年,被宇文霁占下的那一半栖州,渐渐恢复了生机。平王一侧目前是八税一,且有徭役,但若开了荒地,头两年是不交税的,督亭司还会低价卖给他们牛马耕种。
早先也有酷吏借此敛财,但是,老小平王都爱溜达,老平王打猎就溜达到栖州来了,听说了乡间议论,那几个酷吏就都给开膛破肚,挂在县城外头晾腊肉了。
两个月前,甚至还有地方开了民学,就随便找了块空地,用一块刷了漆的白板教人识字算数,无论士农工商愿意听,都可来听。乡间顽童,亦开始传唱吕家千字文,听说乃是神童军师吕墨襟所做。
又在大城里建了招贤馆,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前往。即便你是个家仆,只要确定你的能耐平王用得上,平王也会乐意帮你跟主家交涉,为你赎身。
【作者有话要说】
大趾:[可怜]人家还小呢
墨墨:[白眼]
第77章 说书和世家的幺蛾子
孙家待人宽厚, 先前尚粮郡的百姓虽有议论,但跑的不多。毕竟是世世代代在孙家的治下生活的,谁知道平王是不是把他们骗过去杀了吃人?
但这些世家过来了就不一样了, 别说那些被养坏了性子的,就说“正常”的世家,也没几个好相与的。车马撞死百姓, 欺男霸女, 强买幼童每天都在上演。世家们不认为这么做是不给孙家脸面,因为别人到了他们的地界或者他们到了其他人的地界,也都这么干。
反而有世家劝孙家,别把下民养大了心。
下民竟然当街而行,都见了前引的家丁, 也不跪在路边,撞死活该。有好颜色的男女幼童当街而行, 就是等人询价, 否则何不管束在家?
孙家人:“……”
真想一想, 这事儿却是从辰丰那边传过来的。尤其小平王那边开始耕战授爵后, 越来越多的百姓多了那个蓝丝绦, 可当街而行, 见官不跪。
那边的县城恢复集市后, 两边往来渐渐频繁, 这些“毛病”也都学了过来。
孙家便将平王授爵之事说了, 众人听后,皆嗤之以鼻。
“这是什么爵?过家家吗?呵。”
总之,世家们按照他们的标准在尚粮郡过着日子,自认为恪守了客人的礼仪,是很给孙家面子的。
孙家也确实只能把憋气朝肚子里咽。
可对百姓来说, 即便没蓝丝绦的时候,孙家也没这么待他们过。有全家颜色都好的人家,被抢得就剩几个老的,没几日,一家子都团聚了——尸首。
孙家佃户大量私逃,孙家不得不让家丁巡逻,孙不良也出面约谈了几位家主。
孙惊蛰叹了一声:“水往低处流,世事如此。兄长无须烦扰,待时局颠倒,这些‘水’还会流回来的。”
显然,孙惊蛰还不知道“水能载舟”这句话。
孙不良应了一声,又道:“王元殷与一些人去招贤馆了。”
王蔫,字元殷,是王家年轻这一代里,名声还算大的。
孙惊蛰一听:“去招贤馆?他自己去的?”
“带了他自己的妻儿去的。”
“倒也是帮咱们破局了,看平王如何应对吧。”
孙惊蛰想,无论这些人是以个人还是以家族的名义在平王麾下出仕,平王也不能继续把这么多的世家当不存在吧?
可宇文霁还真的就把王蔫当寻常士人对待,没有任何特别待遇。王蔫通过了招贤馆最初的考核,就被接进了聚贤斋,开始在里边学习丕州的律法,通过了官员考核,他才能走马上任。
宇文霁没给他任何特殊待遇,不,还是有特殊待遇的。
“王艾的孙子?我能把他轰走吗?”
王皇后……毫无意外的,市井传言里,她是一位妖后,都说她如何美艳迷人,男人见到她就为之倾倒,她的女儿昌和公主,也没逃过被造黄谣。
宇文霁就让“宇文幼儿园”的孩子们,把他们所知道的王皇后,记录下来。
他们做的,比宇文霁要求的更好,他们还为王皇后画了相。
却并非一贯的正面端坐相,而是侧身读书相。这是一位明艳有威仪,文雅端庄的女性。
“只有母后六分。”刘戮咬着嘴唇,其他孩子们也都点头。
而他们所知道的王皇后的言行,则让宇文霁的钦佩加了个“更”。王皇后关照的不只是皇帝的儿女们,还有妃嫔,以及侍女宫人。
“宫中设宴,有大臣一饭数呕。母后便让宫人轮流侍宴,不至饿死。”
大臣吃太多,吃到吐。后宫却要饿死,皇后只能让宫人蹭饭。宴会上可能遭遇咸猪手,但也比饿死好点。
“皇帝看上了个八岁的女童,母后将之藏了起来,谎称其惊惧而亡。”
“帝崩时,母后命开宫门。”
七个孩子,没一个口称“父皇”的(但也确实,他们的父皇,可能不是同一个),可说到王皇后,都是母后。这七个孩子怎么让南宫夭夭带走的呢?因为王皇后出宫的时候,把年岁小的皇子皇女,都给带出来了,她知道这些孩子留在那儿活不下去,后来南宫夭夭去别苑翻墙见的她。
当时别苑守卫的也是太监,王家没派家丁,朝廷也没有派禁军守卫。
王皇后不一定信得过南宫夭夭,可留下来,他们也命不长已。带出来的,是听话的,胆子也大的九个孩子,路上夭折了两个。
皇帝只管生不管养,上皇家玉碟的,都得是长成,还得是皇帝点头的。所以宇文霁问他们名字,这七个孩子都摇头,可能……他们真就还没大名。
还在岐阳的时候,就按照排行,或者按亲娘的姓氏叫。
所以刚进幼儿园的时候,宇文霁还担心过他们挑剔,结果挑剔的反而是自家俩娃——就前两天觉得人多新鲜,后头就不高兴了。
过去整个王府任他们跑,什么好东西都他们俩分。
现在每天只一个时辰能“放风”,好东西变成了九个人分。这七个娃初时还捧着鱼奴和恬奴,让宇文霁给训了一通,后来发现奴仆对他们也没特殊对待,这才渐渐放开。
这也是很有意思的情况,宇文霁和鱼奴、恬奴明明是兄弟、兄妹,可这俩跟七个孩子就是平辈,宇文霁比他们当中最大的孩子还要小,从各个方面,却都是他们的长辈。
吕墨襟见宇文霁将王皇后的事情整理了下来:“你要做什么?”
“日后……总得留下一份真相。等我死了,我要带好多书陪葬。如果我死的时候,有陪葬的话。对了,咱们在爵位上写下,三等爵位以上,朝廷可赐书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