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透过层层的宫墙,看着宫墙外的万家灯火、欢声笑语。
绚烂的烟火在苍穹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但没有一朵是属于他的。
裴玄琰感受到了从闻析身上透出来的,一股淡淡的哀伤感。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总觉得无论他做得再多,都永远也无法走入他真正的内心。
“朕记着了。”
闻析觉得裴玄琰说得没头没尾的,记着了?记着什么了?
不过他也不想多问,反正他也只是想起从前,随口一提罢了。
*
西北军凯旋,携西戎质子五皇子回京,但在行至一半的途中,却出了一件大事。
大军遭到了不知名刺客的刺杀,西戎五皇子遇刺重伤。
原定的归京日期,因为遇刺而延迟了两日。
大军至京师当日,新帝亲自在城门相迎,两道更是摩肩接踵的百姓。
骑兵开道,象征着大壅的军旗,在烈风中迎风飒飒。
而打马最前,一身戎装,威风赫赫的,正是此番作为西北军统帅的曾邺。
落后一步,身材魁梧精壮,一脸凶相可避鬼神的,便是轻车都尉雷石全,亦是五虎将之一。
曾邺与雷石全一道翻身下马,在裴玄琰亲自走下石阶时,单膝跪地拱手。
“末将参见陛下!”
裴玄琰亲自将两人扶起,如从前行兵打仗一般,拍拍他们结实的手臂。
“两位爱卿一路辛苦了。”
曾邺道:“末将幸不辱命,为陛下,为大壅,末将与西北军,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裴玄琰连道了两声好,“朕为两位大功臣,在宫中设了庆功宴,难得再聚,当是不醉不归。”
虽然新帝出于高兴,让两人与他一道同行,但作为臣子自然是要谨记规矩,不论再功高,也要落后皇帝一步。
宫宴设在奉天殿,文武百官早已到场,恭候今日的两位大功臣。
作为后宫唯一的嫔妃,薛如琢自然也是盛装出席。
只是虽然将养了数日,但她的精神依然不是很足,全靠着浓妆才压住了脸上的虚弱与苍白。
因为是贵妃,所以按照规制,除了太后之外,她的位置该是在离皇帝最近的,如此可以伺候皇帝,也彰显帝妃的恩爱。
但等薛如琢到宫宴上时,刚要在席位上坐下,却被宫人给拦住了。
“贵妃娘娘,您的席位在这边。”
顺着宫人所指的方向,薛如琢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
只因,她的席位,竟然被安排在了与那些文武百官的女眷所一起的位置。
虽然是首位,但作为贵妃,哪怕不是皇后,她也是后宫唯一尊贵的女人,怎能与文武百官的女眷坐到一处,这完全不合规矩!
宫人的话不算轻,因此后排的女眷们不少人也听到了,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顶着这样的目光,薛如琢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
“本宫近来身体欠佳,无法服侍陛下,你们几个在御前伺候的,都要给本宫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出了差池。”
三言两语,薛如琢装出一副这席位是她自己安排的,因为她身体不适,所以才没坐前排,而是坐到了与女眷们一起的后排。
后排的女眷纷纷起身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和薛如琢坐得近的,便趁机攀关系与她交谈。
而离得远的,则是在那里小声议论:“看来传闻是真的呀。”
八卦谁都爱听,一听到这话,周围几人都凑了过来。
“什么传闻?”
最先开口的贵女道:“听闻贵妃娘娘几日前,惹恼了陛下,还被陛下责罚跪在冰天雪地之下。”
“如今瞧薛贵妃这面色,像是真大病了一场,而且即便贵妃真的身体不适,但到底是如今六宫最为尊贵的女人。”
“在今日庆功宴这般重要的场合,却是被安排与咱们一道坐,不是失宠还能是什么?”
但也有人表示:“据说贵妃娘娘对陛下可是有救命之恩,两人更是陛下还是在晋王世子时便相识,说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陛下后宫空悬许久,据说也是为了薛贵妃。”
这话一出,却是有人笑了声:“若陛下当真是为了薛贵妃而空设六宫,又为何只许她贵妃之位,而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
“虽只差了一阶,但皇后乃是结发妻子,贵妃再贵,也不过是妾。”
几人听了,纷纷觉得有道理,便是连方才反驳的人,都找不出理由来。
而这些碎嘴的话,却都一一传入了薛如琢的耳中。
可她又不能当众让这几人闭嘴,若是她急了,岂非是坐实了外界的传言?
她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端坐在席位之上。
不论外界如何传,如今这后宫只她一人,那她便依然还是最为尊贵的贵妃,无人能盖过她。
但就在这时,薛如琢看到了闻析。
闻析来得算是迟的,差不多文武百官都已经到了。
作为一个奴才,他竟还来得这般晚,当真是仗着皇帝的恩宠恃宠而骄。
想到那日所受的屈辱,薛如琢盯着闻析的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
不过这抹阴狠之色,很快便在眼中一闪而过。
直至,宫人忽然叫住了闻析:“闻少监,您的席位在这里。”
宫人所指引的席位,正是方才薛贵妃想坐,却没坐成的。
那位置,是仅次于太后,按照常理,是属于皇后的位置。
当今皇帝还没有皇后,本是该轮到薛如琢这个贵妃。
看如今,薛如琢被赶到了女眷一排,而这代表了离帝王最近的位置,亦是代表了无上的荣宠的位置,竟是被分给了一个太监。
闻析先是一愣,而后觉得裴玄琰真是疯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是生怕他这个皇帝,与太监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怕文武百官会不知道吗?
在这种宫宴的场合,竟然将这个属于皇后的位置来给他坐。
这是嫌他活得太长了吗?
而宫人的声音虽然不算重,但足够让周围听到的人,都投来诧异且好奇的目光。
诧异的是闻析一个太监,竟然也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好奇的是,如此席位安排,究竟是谁有这般胆子。
当然更多的还是看戏,倘若闻析真敢坐,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四面豺狼虎豹围绕的讨伐。
一个太监,如何能越过贵妃,坐在这个代表着皇后,离皇帝最近的位置,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闻析也很清楚,敢如此明目张胆安排的,唯有裴玄琰。
若是他直接拒绝,便是公然抗旨。
但若是他真的坐了,那也是纯粹找死。
便在闻析进退两难时,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闻析,坐我旁边来。”
裴衔月在关键时刻开了口,原本她旁边是安排了旁人的。
但安乐公主亲自开了口,识趣的人自然是自觉起身让出空位来。
闻析感念裴衔月的解围,但她的位置,他也是万万坐不得的。
“公主,您不能因为闻少监是个太监,便不顾男女之防呀,闻少监倒是没什么,但若是影响到公主的声誉可便多有罪过了。”
邱英的出面,恰到好处的解决了闻析进退两难的处境。
“这些日我与闻少监合作甚是愉快,待会儿席面上,闻少监可是要与我多喝几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