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坐起来后,裴玄琰却顺势靠在了枕边。
“都在外候着。”
不准宫人进来后,裴玄琰才翻阅起了疏策。
随着越往下看,裴玄琰眼里的意外和惊喜便越浓。
直至全部看完了,裴玄琰才猛地抬眼,深深的望着闻析。
“这疏策里的内容,全都是你自己想的?”
闻析点点头,“回陛下,因时间有限,疏策上的都只是一个简单的框架,若是陛下觉着可行,奴才可在此基础上,给出更完整的举措。”
裴玄琰一把掀起帷幔,“更衣。”
在起身时,裴玄琰又顿住脚步,看向闻析,“散朝后,你在文华殿候着。”
闻析一听,便知这疏策妥了。
皇帝上朝是在奉天殿,但若是散朝后还要再单独和大臣议事,则会放在文华殿。
裴玄琰让他去文华殿,便是允许他参与朝政了。
*
散朝后,裴玄琰单独召见以此番科举中第的新科状元许方信为首的新官。
这些新任官吏都是通过科举上来,且没有依附于任何的党派,由新帝一手提拔。
便是裴玄琰为了推行新政,所提前下的一步棋。
这几位新官上任,便被新帝安排在各个重要的官位,深得新帝重用。
说一句年轻有为,春风得意也毫不为过。
人到齐了,裴玄琰将疏策传下去,让许方信等人一观。
许方信看得直称奇:“妙啊,这一条鞭法实在是妙!陛下,不知是哪位能人志士,撰写了这篇疏策,这可是解决了困扰微臣等诸多时日的难题呀!”
裴玄琰想要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让大雍朝上下焕然一新,这绕不过的,必然便是关于土地的改革。
但自大雍建朝以来,这土地兼并的问题便屡禁不止,即便是作为开国皇帝的太祖帝,也无法解决此事。
裴玄琰继位后,这土地兼并的问题更是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这都是先前承光帝在位时。
承光帝可是个贪图享乐的主,为了让自己的私库能够丰盈,对于底下的世家大族、乡绅富户等,打着圈地的名头,实则是兼并土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他们能交上越多的赋税,至于底下的穷苦百姓会因为土地兼并,而如何被打压受苦,这就不在承光帝会考虑的范围内了。
裴玄琰想要改变这个现状,这也正是这段时日来,他出宫巡幸的主要原因之一。
只是底下的官员至今没有相对应的法子,来解决土地的事。
而闻析所呈上来的疏策,可以说是一场及时雨,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裴玄琰动了动手指,“闻析,和朕的爱卿们仔细说说,这一条鞭法该如何落实吧。”
当几人瞧见,从新帝的身边走出的白净小太监时,尤为震惊。
其中一人更是脱口而出:“这一条鞭法是出自于一个太监之手?这怎么可能呢?”
闻析缓缓走出,不卑不亢的反驳:“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俗话说,强中自有强中手,莫向人前满自夸,别说奴才一个太监,便说太祖皇帝。”
“当初亦是草根出身,开局一口碗,亦是能揭竿起义,金戈铁马,平定天下。”
“诸位大人们寒窗苦读一朝中第,奴才虽没有这个福气,但亦是在陛下身侧耳濡目染。”
“你我皆效忠陛下,心系天下,为天下子民谋福,难道便因奴才的出身,而否认一条鞭法的可行性吗?”
众人被堵得哑口无言。
尤其是闻析还将太祖皇帝给搬了出来。
而裴玄琰亦是有些意外的挑眉,望着身侧之人。
他出口成章,引经据典,神采飞扬,斜阳透过窗棂,拢在他的周身,熠熠生辉像是为天下先而出世的贵公子。
“是微臣等目光短浅,言有所失,一条鞭法若能落地推行,当是利国利民之大举,还望闻小公公为我等详细解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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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闻析从赋役合并、折银征收、按亩计税和官收官解四方面,详细讲述了一条鞭法的具体内容。
在涉及到自己的擅长领域时,闻析滔滔不绝。
鞭辟入里的讲述,让人在不自觉之下,忘却了他作为太监的出身,而以为他是知识渊博,为国为民的世家大儒。
但即便是那些号称才学满天下的大儒,怕是也无法给出如何详尽的疏策。
土地兼并问题,是裴玄琰在登基之前,甚至还是晋王世子的时候,便早已觉察出,王朝存在的问题。
尤其是在承光帝登基之后,承光帝只知贪图享乐,对底下的贪污腐败丝毫不管。
以至于土地问题愈演愈烈,而伴随着土地兼并一起的,则是底下的人富得流油,而朝廷却总是收不上税,国库屡屡告急。
王朝岌岌可危,裴玄琰登基后,虽然通过一年的时间,推行了不少新政,但还是无法改变土地兼并的现状。
而一条鞭法就是冲着土地兼并的,最本质的问题去的。
若是能顺利推行,必然是利国利民的大举。
裴玄琰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滔滔不绝的闻析。
他忽而觉着,自己的动作还是太慢了些。
若是当初一登基,便发现了闻析这么个奇才,他的新政推行何愁如此的艰难?
但随之,他心里有产生一种不太爽的情绪。
闻析先前是在小太子的身边伺候,这小小的废太子,眼光倒是毒辣,一下就挑中了可用之才。
倘若不是承光帝过于自负,御驾亲征,以至于全军覆没被俘,这皇位也轮不到他一个远在荆州的藩王来坐。
那么小太子便会一路顺顺利利的,在承光帝驾崩后登基,闻析辅佐的对象,便是小太子,而不是靠以不正规途径,抢来皇位的他。
裴玄琰越想心里觉得越不爽,越觉得实在是便宜在冷宫囚禁的那个废太子,越觉着那废太子是个大隐患,该处之而后快才是。
“陛下?”
闻析都说完了,却见裴玄琰似乎是在出神的想什么,而且脸色还越来越阴冷。
以为是自己说的一条鞭法有什么地方让新帝觉着不满,闻析试探着唤了声。
裴玄琰回神,面色又恢复如常。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以许方信为首的几位朝臣,都对此赞不绝口。
“只是陛下,一条鞭法虽是利国利民,且能有效解决土地兼并问题的良策,可土地兼并问题存在良久。”
“各州县皆是被乡绅富户所垄断,而这些富绅更是与官府往来密切,两者利益相绑,若是要顺利将此良策在地方推行,怕是会有不小阻力。”
另外一人也说:“而且不止是州县的官府,据微臣所知,朝中的不少要员,名下亦是占有不少土地,且有许多是不曾上报过的。”
“若是推行一条鞭法,内阁怕是会第一个跳出来不赞成,这恐是不利于政策的推行呀。”
就拿内阁辅佐过三代帝王的范阁老而言,范家在京师根深蒂固,乃是世家大族的代表之一。
其名下兼并的土地,更是数不胜数。
哪怕范阁老是清流派的领袖,但该占的土地,范家是一个也没少占。
再拿卢太后的娘家举例。
卢家本便是四大家族之一,其影响力可追溯到前朝,其强占的土地能排得上前几。
而卢太后的父亲卢敦阳亦是官拜文渊阁大学士,虽然地位已经不如承光帝在位时期的重用。
但作为旧党一派,即便是裴玄琰这样疑心重的新帝,一时也无法将其一并清算了。
当然,裴玄琰还留着卢敦阳,除了卢家世代在京师积攒下的名声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为了朝堂的制衡。
如今朝堂上,帝党、清流党、旧党,以及新党,四方势力交横,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一旦施行一条鞭法,怕是清流党就会和旧党联手,竭力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