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30)

2025-10-09 评论

    他正在继续端详这张画时,鼻子里忽然透进一股雪茄烟的味道,同时听到一个声音说:
    “我说,福尔西先生,你打算把这小小一批画怎么办?”
    就是那个比国佬——他母亲是亚美尼亚人,就好象荷、比血统还不够似的!他从心里感到冒火,可是勉强说:
    “你也是法眼吗?”
    “哎,我自己也藏了几张。”
    “后期印象派有吗?”
    “有,有,我比较喜欢它们。”
    “你看这一张怎么样?”索米斯说,指指那张高根。
    普罗芳先生的下唇和两撇又短又尖的小胡子鼓了出来。
    “倒还不错,我觉得,”他说;“你打算卖吗?”
    索米斯抑制着那句“无所谓”的口头禅没有说——跟这个外国家伙犯不着噜苏。
    “对啊,”他说。
    “你预备卖多少钱?”
    “照原价。”
    “好的,”普罗芳先生说。“我很愿意买这张画。后期印象派——这些人已经完全过时了,不过很有趣。我对藏画不大感觉兴趣,不过也有几张,就那么小小一点。”
    “你感觉兴趣的是什么呢?”
    普罗芳先生耸一下肩膀。
    “人生非常之象一群猴子在抢空果壳。”
    “你年纪还轻,”索米斯说。这个家伙如果一定要发什么议论,也用不着暗示财产不牢靠。
    “我也不愁,”普罗芳先生说,微笑着;“我们生,我们死。半个世界在饿着肚子。我在自己本国养了一小堆小孩子;可是这有什么用?等于把我的钱扔在河里。”
    索米斯望望他,转身去看自己的戈雅。他不懂得这个家伙要的什么。“我的支票上开多少钱呢?”普罗芳先生追着问。
    “五百镑,”索米斯简短地说,“不过你假如并不怎么感觉兴趣的话,我看你还是不要买吧。”
    “没有关系,”普罗芳先生说;“我很高兴买下这张画。”
    他用一支镶了很多金子的自来水笔签了一张支票。索米斯望着他写支票,心里很不舒服。这个家伙怎么知道他想卖掉这张画呢?普罗芳先生把支票递给他。
    “英国人在画上真好玩,”他说。“法国人也是这样,我的国家的人也是这样。他们全都很好玩。”
    “我不懂得你的话,”索米斯说得口气很硬。
    “就象帽子一样,”普罗芳先生迷离惝怳地说,“一下大,一下小,一下翻上去,一下翻下来——这就是风气。真好玩。”他微笑着,重又飘然走出画廊去了,和他抽的上等雪茄的烟一样淡,一样不实在。
    索米斯已经把支票拿在手里,他的心情就好象占有权的固有价值受到质问一样。“他是个不拘国界的人,”索米斯心里说,同时看见普罗芳和安耐特从走廊下面钻出来,漫步穿过草地向河边走去。他妻子看中这个家伙什么地方,他可不知道,要么是他能够讲她的祖国语言;就在这时,他心里掠过一点普罗芳先生会叫做的“小小疑虑”:安耐特太漂亮了,跟这样一个“不拘国界”的人一起走,是不是合适。便是这样远,他还能望见静静阳光中普罗芳的雪茄袅出的一缕缕青烟;望见他的灰色鹿皮鞋、灰色帽子——这家伙是个纨袴!他还能够望见自己妻子的头迅速地转动一下,在她可爱的颈子和肩膀上竖得那样笔直。她颈子的这种姿势总使他觉得太有点卖弄,有种目空一切的派头——并不很神气。他望见他们沿着花园尽头的小径走去。一个穿法兰绒裤子的年轻人在那里和他们搭上——一定是星期天来的客人,河那边来的。他又回过头去看自己的戈雅,眼睛瞪着那个芙蕾的替身,心里烦着维妮佛梨德带来的消息,忽然听见他妻子的声音说:
    “马吉尔?孟特先生,索米斯。你约他来看你的藏画的。”
    就是他在考克街附近画店里碰见的那个兴高采烈的年轻人!
    “你看,我来了,先生;我住的地方离庞本只有四英里路。天气真好啊!”
    他看出这就是他一时大方的结果;现在他把这位客人打量一下。年轻人的嘴长得非常之大,又大又弯——他好象总咧着嘴笑。他为什么不把上须全留起来?就留这么愚蠢的一小撮,看上去就象个音乐剧院的小丑。时下的这些年轻人真是胡闹,留这点牙刷的胡子或者蛞蝓的腮须,简直是故意要降低自己的身份。哼!浮而不实的家伙!别的方面还象样子,法兰绒裤子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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