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110)

2025-10-09 评论

    他想;“他已经有儿有女了。他有了我心爱的女人;而且还替他生了一个儿子!而我呢——我却逼得非要毁灭我唯一的孩子不可!安耐特不会死的;不可能。她身体很强壮呢!”
    他站在酒柜旁边正在侘傺不安的时候,听见医生的马车到了,就出来会他。他得等医生从楼上下来才能问他。
    “怎么样,医生?”
    “情形还是一样。你决定了没有?”
    “决定了,”索米斯说;“不要开刀!”
    “不开刀?危险很大——你知道吗?”
    索米斯板着一副脸,只有嘴唇在动。
    “你不是说可能性还是有的吗?”
    “有是有,但是不大。”
    “你不是说开刀孩子一定保不了吗?”
    “是啊。”
    “你仍旧认为她不可能再生一个吗?”
    “要说绝对不能生也不是的,不过可能性不大。”
    “她很强壮,”索米斯说。“我们冒一下险。”
    医生极其严厉地看着他。“你要负责的,”他说;“是我自己的妻子,我就做不了。”
    索米斯的下巴朝上一抬,就象吃了人家一拳似的。
    “上面能派我什么用场吗?”他问。
    “没有。你不要来。”
    “那么我在画廊里等着;你知道那个地方。”
    医生点点头,上楼去了。
    索米斯仍旧站在原来的地方,凝神在听。“明天这个时候,”他想,“我手上也许沾满了她的血呢。不!这不公平——说得太可怕了!’方才的侘傺心情又来了;他上楼进了画廊,在窗口站着。外面刮的是北风;空气很冷,很清澈;天色碧蓝,一片片厚重的白云追逐过去,从颜色开始金黄的列树中望出去,河水也是蓝的;树林全染上富丽的色彩,象烧着的火,象擦亮的铜——一片早秋景色啊!如果是他自己的生命,他肯冒这样的危险吗?“可是她宁可丧失我,”他想,“也不肯丧失孩子!她并不真正爱我啊!”一个女孩子,又是法国人——你能指望什么?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对他们的婚姻、对他们的前途来说,最最要紧的就是一个孩子!“我为这件事情吃的苦头可多了,”他想,“我决不放手——决不放手。有可能两个都保得了——有可能的!”人总是不肯放手的,一直抓到从他手里拿走时才——人是天生不肯放手的!他在画廊里开始兜起来。最近他买了一张画,在他看可算是一笔小财气,所以在这张画前站着——画的是一个女孩子,暗金的头发看上去就象一头金属丝,眼睛凝视着手里拿着的一个金黄的小怪物。便在这种痛苦的时候,他还能够微微感到这是天大的便宜货——还能够欣赏画上面的桌子、地板、椅子、女孩子的身条、脸上专注的神情、暗金丝的头发、小怪物的鲜明金黄色;真是妙手!收藏油画;人愈来愈发财!这有什么用处呢,如果——!他猛然转身,背对着画,走到窗口,他养的鸽子有几只已经从鸽房四周的鸽树上飞了起来,正在北风中展翅飞翔。雪白的羽毛在明彻的日光里简直耀眼。鸽子飞远了,在天上划着字。这些鸽子是安耐特亲自喂的!她喂鸽子时看上去真美。鸽子都在她手上吃食;它们都知道她是个直心眼儿。他喉咙管忽然觉得堵着。她不会死——不能够死!她太——太懂事了;而且很强壮,的确强壮,跟她母亲一样,尽管那样白皙、美丽!
    等到他开门,站在那里倾听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一点声音没有!乳白的黄昏蹑进楼梯和下面的楼梯口。他才要转身,耳朵里听见一点声音;朝下望时,他看见一个黑影在走动。心拎了起来。这是什么?是死神吗?从她房间里出来的死神的形状?不是!只是一个没有戴帽子、没有束围裙的女佣。女佣走到楼梯下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医生要见您,老爷。”
    他飞步下楼。女佣身体贴着墙让他过去;她说:
    “老爷!事情完了。”
    “完了!?”索米斯说,语气中带有威胁;“你是什么意思?”
    “生下来了,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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