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118)

2025-10-09 评论

    他父母走后,房子是由琼“姑”来照料的;她带了一个“成年人”来住,老是咳嗽,还带来一大块石膏用来雕成人脸;有这个原因,所以琼“姑”简直不到池子这边来看他。可是,有一次,她又带来了两个“成年人”。小乔恩刚好用他父亲水彩盒子里的颜色在自己身子上画了许多鲜明的蓝条子、黄条子;这时看见她们来了,就埋伏在柳树后面。果然不出他所料,她们一直就走到草房那儿,跪下来朝草房里面看,所以他就大吼一声,那一声真是吓得人魂飞魄散,简直把琼“姑”和那个女“成年人”的天灵盖完全取到手了;①之后,她们就吻了他。两个成年人一个是好丽“姑”,一个是法尔“叔叔”,他生了一张黄脸,脚有点跛,向他笑得厉害。他对好丽“姑”很中意,好象也是他的姊姊;可是当天下午两个人都走了,后来就没有见过。在父母回来的前三天,琼“姑”也急急忙忙带了那个咳嗽的“成年人”和那一大块石膏走了。走后,法国小姐说:“可怜的人儿,他病得很重呢。乔恩,我不许你进他的屋子。”
    小乔恩很少因为人家叫他不要做什么事情而偏要去做的,所以并不进那间屋子,不过觉得人又厌烦、又冷清。说实在话,那个池子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他的小头脑里这时正充满了一种无所适从和想望的感觉——并不是期望一棵树、一支枪——
    而且想一点温柔的东西。这最后的两天过得就象几个月似的,尽管还有一本《大海流浪记》可看,里面看到李嬷嬷的事情和她升起的引诱船舶的野火。③在这两天里面,他上楼梯、下楼梯总有上百次,而且时常从他现在睡觉的游息室里偷偷跑进他母
    亲的房间去,把什么东西都看看,并不用手去碰,然后又到了她的更衣室;一只脚站在浴缸旁边,就象史林斯比④一样,低着声音神秘地说:“呵,呵,呵!死瘟的猫,”⑤这在他算是吉利话。后来,又回到母亲卧房间,打开她的衣橱,深深嗅一下,这样好象使他更加接近些——接近什么,他也不知道。
    这时他正从母亲房间里出来,站在那道阳光里,反复盘算着几种滑下楼梯栏杆的办法。这些全好象很愚蠢,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就一步一步走了下楼。下楼的时候,他能记得自己的父亲很清楚——短短的花白胡子,■■的深眼睛,两眼之间的皱纹,怪样的笑,瘦瘦的身材,在小乔恩眼中一直显得非常之高;可是他母亲他就完全记不起,只记得是袅袅娜娜那样一个人,两只深褐色眼睛回头望着他;还有就是她衣橱里的那种香味。
    蓓拉就在厅堂里,正把大帘幕拉开,去开前门。小乔恩用好话求她。“蓓拉!”
    “哎,乔恩少爷。”
    “他们回来的时候,让我们在橡树下面吃茶好吧?我知道他们最喜欢这样。”
    “你是说你顶喜欢这样。”
    小乔恩想了一下。
    “不是,他们会喜欢的,为了使我高兴。”
    蓓拉笑了,“好的,只要你在他们回来之前耽在这儿安安静静的,不要顽皮,我就把茶摆到外面去。”
    小乔恩在楼梯的最下一层坐下,点点头。蓓拉走近些,低头看看他。“起来!”她说。
    小乔恩站起来。她从后面把他上下打量一下。他并不象有病容,而且膝盖好象也很干净。
    “好的!”她说。“哎呀!你晒得多黑啊!给我亲一下!”
    小乔恩的头发被她嘬了一声。
    “什么果酱?”他问。“我等得都厌气了。”
    “醋栗酱和草莓酱。”
    妙啊!这些都是他欢喜吃的!
    蓓拉走后,他有这么一分钟坐着不动。大厅堂里很静,东面的窗子完全开着,从这里可以看得见他玩的那些树里的一棵,就象一条双樯帆船缓缓地驰过那片高草地。外厅地下横着许多柱子影子。小乔恩站起来,跳过一道柱影子;把厅堂中间灰白大理石池子里栽的一簇鸢尾花绕了一圈。这些花很美,可是不大香。他站在门口向外看。假如!——假如他们不回来呢!他觉得自己一定受不了,因为等得太久了,可是他的心思立刻又从这类最后的肯定移到照进来的淡青日光的尘点上去。他举起手来,想要抓点灰尘。蓓拉应当把这片空气打扫打扫才是!可是也许不是灰尘——只是一点点太阳光罢了,他看看外面的阳光是不是一样的。并不。方才说过,他要安安静静地耽在厅堂里,可是他简直耽不下去;他穿过驰道上面的石子路,在驰道外面的草地上躺下;在草里摘了六朵延寿菊,一个个小心给它们取上名字,拉摩纳克爵士、特里斯特拉姆爵士、郎斯劳特爵士、巴里朱第斯爵士、包尔斯爵士、加温爵士,①一对一对地拿来斗,最后只剩下拉摩纳克爵士的脑袋还没有丢掉,因为他给他挑了一根梗子特别粗的,不过三次交锋之后,连拉摩纳克爵士也显得乏力而且摇摇晃晃了。草里一只甲壳虫慢慢在爬,这草差不多快要剪了。每一株草都是一棵小树,甲壳虫得把那些树干一棵棵绕过去。小乔恩把拉摩纳克爵士的脚伸了出去,拨拨那个小东西。小东西痛苦地溜走了。小乔恩大笑,意兴索然,叹了一口气。他觉得心里空空的。他身子仰面躺着。菩提树正开花,闻上去又香又甜,天上的青颜色真美,几片白云望上去就象柠檬冰淇淋,也许味道也一样呢。远远能听得见保布拉手风琴;《顺着斯王尼河而下呀》,①使他听了又喜欢又难受。他又翻个身,拿耳朵贴着地——印第安人能够听见老远老远的声音——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见——只听见手风琴!可是几乎是一刹那间,他真的听见一阵沙沙的声音,和隐隐的呜呜声。对了!是汽车——来了——来了!他一跃而起。在门口等呢,还是溜上楼去,当他们进门时,喊一声:“看哪!”就从楼梯栏杆上滑下来,而且是头先下来?怎么办呢?汽车转弯开上驰道。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等着,一面兴奋地跳来跳去。汽车来得真快!呼的一声,就停住了。他父亲从车上下来,的确是他父亲。一个弯下腰,一个朝上蹦——两个人撞上了。他父亲说: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约翰·高尔斯华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