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很热,”他说。
索米斯帮他脱掉大衣,在脱大衣时,看见自己父亲穿得那样利落,不由得暗暗喝采。詹姆士坐了下来,人家只看见他的膝盖、肘弯、大礼服和两簇长腮须。
“这是什么意思?”他说。
这句话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意义,可是,他们全知道是指的琼。他的眼睛搜索着儿子的脸。
“我想还是亲自来看看,他们给克鲁格什么回答呢?”
索米斯取出一份晚报,念出上面的标题。
“我国政府立即采取行动——宣布战争状态!”
“啊!”詹姆士说,叹口气。“我就怕他们会象老格兰斯顿那样拉起脚来就跑呢。①这一次我们可要干掉他们了。”
大家全盯着他望。这个詹姆士!永远是唠唠叨叨。永远是心神不宁,永远在烦神!这个詹姆士老是说,“我早就告诉你会这样的!”还有他的悲观主义和他的小心谨慎的投资。一个福尔赛家年纪最大的人而有这样坚强的意志,简直有点怪诞。
“悌摩西哪里去了?”詹姆士说;“他应当注意这件事情。”
裘丽姑太说她不知道;悌摩西今天午饭的时候没有说什么。海丝特姑太站起来挨了出去,佛兰茜有点不怀好意地说:
“波尔人不容易对付呢,詹姆士伯伯。”
“哼!你这个情报哪里来的?从没有人告诉过我。”
小尼古拉平和的声音说,尼克(他的最大的)现在经常要去操练了。
“啊!”詹姆士说,瞠着一双眼睛望着——他的脑子里想着法尔。
“他得照应他的母亲,”他说,“他没有工夫去操练,那样一个父亲。”
这些隐秘的吐露使得大家全都沉默下来,后来还是他开口。
“琼上这儿来做什么?”他带着怀疑的目光把室内人挨次地看了过来。“他父亲现在是个阔人了。”谈话转到乔里恩身上去,他还是什么时候看见过他的。现在他的妻子去世了,想来他会到国外去走走,会见各式各样的外国人呢;他的水彩画说不上来,可是倒出了名了。佛兰茜甚至于说:
“我们很想再碰见他;他相当的讨喜。”
裘丽姑太想起有一次乔里恩在长沙发上睡着了,就在詹姆坐的地方。他总是那样的和蔼可亲;索米斯怎么看?
大家知道乔里恩是伊琳的委托人,都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微妙,全带着兴趣望着索米斯。索米斯颊上微微有点红了。
“他的头发花白了,”他说。
真的吗?索米斯见过了他吗?索米斯点点头,脸上红晕消失了。詹姆士忽然说:“这个——我不知道,我不懂得。”
这两句话恰恰说出了在座的每个人的心情,好象什么事情后面都有点鬼似的,所以没有人答腔。可是就在这时候,海丝特姑太回来了。“悌摩西,”她低声说,“悌摩西买了一张地图,而且插上了三面国旗。”
乔里恩站在好丽的旧卧室窗口;这房间现在已经改为画室,并不是因为有朝北的光线,而是因为窗外的景色可以一直望见爱普索姆跑马场的大看台。他移到旁边面临马厩院子的窗口,向成天躺在钟楼下面的伯沙撒吹吹口哨。那只老狗仰起头把尾巴摇摇。“可怜的老东西!”乔里恩想,又移到北窗那边去了。
自从他打算执行委托人义务以来,整整一个星期他都静不下来;他的良心一直是敏锐的,现在觉得很不舒服了,他的怜悯本来容易激动,现在弄得更加烦乱了;此外还有一种怪感觉,仿佛自己的爱美感找到了什么具体的着落似的。秋意已经侵上那棵老橡树,树叶已经转黄。今年夏天的太阳又大,又热。树如此,人的生命也是如此!“我应当活得久,”
乔里恩想着;“因为缺少热的缘故,我也变黄了。如果我不能作画的话,就上巴黎去。”可是,他记忆中的巴黎并不给他什么快感。还有,他怎么走得了呢?他得留在这儿看索米斯搞出什么事来。“我是她的委托人。不能丢下她没有人照应,”他想。他还能够清楚看见伊琳在她那间小客厅里,而这间小客厅他总共只进去过两次,这使他觉得很奇怪。她的美貌一定有一种强烈的和谐!任何维妙维肖的画像决计画不出她那种神态来;她的本质就是——呀!对了,是什么呢??.马蹄声把他又唤回那扇窗子口。好丽正骑着她的长尾小驹进了马厩院子。她抬起头来,乔里恩向她招一下手。好丽近来相当沉默;年纪大了,他认为是,开始要为她的未来着想了——全都是这样,这些年轻人!时间这个东西的确是个坏蛋!走得多快呀!忽然感到自己这样浪费时间简直是不可饶恕的愚蠢,他又提起画笔来。可是没有用;他的眼睛就没法集中——而且,光线也暗下来了。“我要进城去一趟,”他想。在厅堂里,一个佣人和他碰上。“一位女太太要见你,叫海隆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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