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等你回答不走。我提出的是男人全都不愿意提的,我要一个——一个理智的回答。”
这时几乎有点出乎他的意外,他听见她回答了。
“你得不到一个理智的回答。理智和它毫无关系。你只能知道一个残酷的真理。我宁可死。”
索米斯瞠眼望着她。
“噢!”他说。这时他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也没法动作得了,就象一个人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时想不出怎样应付,或者毋宁说,把自己怎样办时所感到的战栗一样。
“噢,”他又说了一句,“有这样的糟吗?真是的!你宁可死掉。太好了!”
“很对不起。你要我回答。我不得不说真话,你说呢?”
这句古怪的由衷之言倒把索米斯拉回现实的怀抱。他把别针放在盒子里,把盒子关上,放进衣袋。
“真话!”他说;“女人有什么真话会说。全是神经——神经。”
他听见她低声说:
“对了;神经从来不隐瞒事实,你难道没有发现过么?”他不做声,心里胡乱在想,“我要恨这个女人。我要恨她。”毛病就在这里!他真的能够恨她就好了!他向她瞥了一眼,她抵着墙站着一动不动,昂着头,双手紧紧勒着,简直象是等待枪毙似的。他赶快说:
“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有个情人。你要是没有情人,决不会这样——这样蠢。”从她眼睛里的表情,他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太象过去同居在一起时那样随便讲话了。他转身向着门口,可是没法走出门。在他的心里有一种东西阻挡着他——福尔赛性格里最深藏和最隐秘的气质,那就是没法放得了手,没法看见自己的坚韧性是多么荒唐和不可救药。他又回过身来,站在那里,背抵着门,就象她背抵着墙一样,完全意识不到两个人这样隔开整个的房间有什么可笑的地方。“你除掉自己之外,可曾想到过别的人?”他说。
伊琳的嘴唇颤动起来;后来缓缓回答说:
“你可曾想到,在我们结婚的头一个晚上我就发现自己铸成大错——不可救药的错误;你可曾想到我有三年一直都在挽救——你可知道我一直都想挽救吗?这难道是为我自己?”
索米斯把牙齿咬得响响的,“天知道你为的谁,我从来就不了解你;我永远不会了解你。你过去要什么有什么;现在你还可以要什么有什么,而且还可以要得多。我的毛病究竟在哪里?我明明白白地向你提一个问题:在哪里?”他并不意识这句话问得很凄惨,又继续激动地说:“我又不跛,又不讨厌,又不腻味,又不傻里傻气,是什么呢?我又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呢?”
她的回答是一声长叹!
她两只手勒在一起,那种姿态在他眼中非常之充满表情。“今天晚上我来这里的时候,我是——我是希望——我是诚心诚意想要能够把过去完全抹掉,重新来一个公平的开始。可是你回答我的只是‘神经’、沉默和叹气。一点实在的东西都没有。就象——就象个蜘蛛网。”
“对了。”
这句从房间对面传来的低声回答重又使索米斯火冒起来。
“好吧,我可不愿意落在蜘蛛网里。我要割掉。”他一直走到她面前。“你听着;”究竟他走到她面前打算做出些什么,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可是当他走近时,她衣服上的熟悉的香味忽然打动了他。他两手搭着她的肩头,弯下来吻她。他吻到的并不是嘴唇,而是嘴唇瘪进去的一条细硬线;她两只手随即推开他的脸;他听见她说:“啊,不要!”羞耻、内疚和徒劳的感觉浸满他整个的人;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就走了出去。
乔里恩发现琼就在巴丁登车站上等他。她是早饭的时候接到电报的。她租的一间画室和两间卧房,就在圣约翰林一个什么花园那儿;是为了这样可以完全独立才特地租下来的。这样既没有恶意的邻居老太太监视她,又没有经常的家庭仆役给她许多不便,她就可以无日无夜地随时招待她的那些可怜虫,而且一些可怜虫自己没有画室的,也常常利用琼的地方。她这样自由自在很觉得开心,而且始终保持着一种处女的热情;过去她浪费在波辛尼身上的狂热——加上她的福尔赛的顽强,一定缠得波辛尼很腻味——现在被她用来广泛布施给艺术界的那些落脚货和萌芽的“天才”。实际上她的生活就是把那些她认为是天鹅的丑小鸭变成天鹅。保护热诚歪曲了她的判断力。可是她既忠实又慷慨;一只急切的小手总是在反抗学院派和商业界的专制意见,所以虽则她的收入相当可观,存款折子上却往往是透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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