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54)

2025-10-09 评论

    “那么你暂时不会回到采尔西那边去了,是不是?”他说这句话时带点焦灼,自己觉得很奇怪。
    “不去了,我把用的东西全带来了。”
    “你可要把国外的地址告诉我们。”
    她向他伸出手来。“我觉得你是座山。”
    “可是长在沙滩上,”乔里恩说,使劲握着她的手;“可是我很高兴随时能效点力,你记着这个。而且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来吧,琼,和伊琳告别。”
    琼从窗子那边过来,张开两臂搂着伊琳。
    “不要去想他,”她小声说;“自己乐一下,上帝保佑你!”
    伊琳眼睛里含着眼泪,嘴边带着微笑,想起过去的一切。父女两个极其沉默地走掉,经过那个打断了他们谈话的妇女面前,她正在翻阅桌上的报纸。
    走到国立美术馆的对面时,琼叫出来:
    “真有这种不要脸的畜生和混蛋的法律!”
    可是乔里恩没有答腔。他有自己父亲的那一点冷静头脑,便是在情绪激动时也还能公正地看问题。伊琳说得对,索米斯的处境跟她一样糟,甚至还要糟些。至于法律——法律天生是把人性看得很低下的,也就是为了伺候低下的人性而设的。他觉得再跟自己女儿待在一起的话,多少总会说出什么不检点的话来,就告诉她要赶火车回牛津去;他雇了一辆马车,丢下她自去看窦纳的那些水彩画,并且答应她考虑一下盘下画店的事情。
    可是他心里盘的并不是画店,而是伊琳。据说,怜和爱是相近的!
    这样的话,他肯定自己有爱上她的危险,因为他非常可怜她。试想她这样无依无靠,这样孤零零地在欧洲飘泊!“我真希
    望她头脑冷静些!”他想;“很容易走上绝望的地步。”事实上,她现在和那点可怜的职业关系断绝之后,他就没法想象她将怎样生活下去——这样一个尤物,一点人生指望没有,然而却是任何人逐鹿的对象!他这样焦灼,好象不仅仅就是一点点担心和妒忌。女人到了无路可走时常会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情来。“不知道索米斯现在怎么办?”他心里想。“一大堆乌七八糟的事情!而且恐怕他们还要说她是自作自受呢。”上火车时,他又是心不在焉,又是恨,连车票都差点儿找不到;到达牛津车站时,他向一位女太太脱一下帽子;这位女太太的脸好象记得,名字却叫不出来,便在彩虹饭店看见她吃茶时也仍旧叫不出来。

    希望挫败了,那只绿摩洛哥皮的盒子仍旧扁扁地抵着他的胸口,索米斯一面抖,一面反复盘算着,心里恨得要死。真是蜘蛛网!他走得很快,看不见月光下面的任何东西,盘算着适才经过的一幕情景,回忆着她被他抓着时的坚硬身体。愈盘算愈肯定她有个情人——她那句“我宁可死掉”的话要是没有情人就太可笑了。就算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她也是一直等到波辛尼跑来才闹开的。对啊;她又有了情人,否则的话,她决不会对他的建议作出这样戏剧性的回答,因为他的提议从任何方面说来都是入情入理的!好吧!这样事情就简单了!
    “我要设法打听出自己是什么处境,”他想着;“明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上包尔第得那儿去!”
    可是便在作出这样决定时,他知道还有不少的麻烦要对付。平时在执行律师业务时,他曾经有好几次雇用过包尔第得这家私人侦探,便在最近为了达尔第的案子也雇用过,可是从来没有想到可以用这班人来侦视自己的妻子。
    这使他太难堪了。
    他怀着这种打算和挫折的自尊心去睡了——与其说睡,毋宁说睁了一夜眼睛;只在剃胡子时才猛然想起她是用自己的娘家姓海隆的。包尔第得在一开头决不会知道她是哪一个人的妻子,至少在一开头决不会那样谄媚地望着他,而在背后嗤笑他。只说她是一个当事人的妻子。而且这话也说得并没有错——他可不就是自己的律师么?
    他深怕自己不能当机立断,那样的话,他说不定会始终下不了手。
    所以他命瓦姆生一清早就给他烧了一杯咖啡吃掉,不等到早饭时间就悄悄出门,急急忙忙向西城一条小街走去;包尔第得和其他为那些比较殷实阶级服务的私家侦探都设在这条街上。过去他总是叫包尔第得上鸡鸭街来看他;可是他的地址他完全知道,所以一开门他已经到了。外面一间收拾得很舒适,简直有点象放印子钱的人家;一位女太太跑来招呼他,看上去很配得上做一个小学教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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