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班画家!”詹姆士说。这句从他灵魂深处说出来的话结束了晚餐。
在回家的马车里,法尔坐在母亲对面,重又尝到英雄主义的最后果实,就象熟透了的枸杞子一样。
她只说,的确,他得立刻去到自己的服装店里,好好裁一套军服,不要让他们给他什么就穿什么。可是法尔能觉察到她的心绪很乱。他心里的话到了嘴边上又咽了下去,他想安慰她,说这一来那个混蛋离婚案子他总算摆脱掉了,不过当着伊摩根的面,而且明知他母亲并不因此就能摆脱,所以没有说话。等伊摩根去睡了以后,他冒险说了这样一句感情流露的话:
“这样丢下你我很难受,妈。”
“是呀,我只好尽量看开些。我们得早早给你弄一张委任状;那样你就用不着吃那些苦头了,你操练过没有,法尔?”
“一点没有。”
“我希望他们不要麻烦你太厉害。明天我得带你去置办东西。晚安,吻我一下。”
法尔点了一支香烟,在将烬的炉火前坐下,刚才两颊之间的又软又热的一吻还有点觉得,那句“我希望他们不要麻烦你太厉害”还在他耳朵里嗡。现在卖弄的劲儿下去了。这件事情他妈的真叫人心里不好受。“我非找还乔里那个家伙不可,”他在想,一面缓缓爬上楼梯,经过他母亲的卧室;卧室内他母亲正把头埋在枕头里,尽量在压制着那种要使她呜咽的孤独伶仃之感。
没有一会儿,詹姆士家这次参加宴会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人醒着了——就是索米斯,睡在他父亲卧室上面自己的房间里。
原来乔里恩那个家伙上巴黎去了——他在巴黎干什么,缠着伊琳!包尔第得上次报告里暗示到不久说不定会有点名目。会不会就是这件事呢?那个家伙,留了那样的胡子,而且讲话是那种可恶又可笑的派头——他父亲还给自己起了“有产业的人”那样的绰号,并且买下他那所不吉利的房子。索米斯对自己逼得要卖掉罗宾山的房屋一直感到不痛快;而且永远不能原谅自己伯父买下这座房子,以及这个堂兄住在里面。他不顾寒冷,把窗子向上推开,向公园那边凝望出去。正月里的夜晚荒凉而黑暗;车马声简直听不见;快要上冻的样子;光秃秃的树;一点两点的星儿。“明天我要看包尔第得去,”他想。“天哪,恐怕我还想她呢,真是疯了。那个家伙!如果——哼!不会的!”
乔里恩连夜从卡莱渡过海峡,在星期日早晨抵达罗宾山。事前他也没有通知家里,所以从车站一路走回来,穿小树林的边门进入自己的领土。走到那个用老树身凿出的木凳面前时,他先把大衣铺在上面,然后坐下。“腰里好酸啊!”他想:“在我这样的年纪,爱情的结局就是这样!”忽然间,伊琳好象就在他身边一样,就象那一天两人同游芳登白鲁林、坐在一条树身上同吃午饭时那样靠近他。近得有点象见鬼!透进林子里来的淡淡日光把落叶的气味蒸发出来,输进他的鼻管。“幸亏不是春天,”他想。春天加上树叶的香味,鸟儿的歌声和花儿盛开,那就会叫人吃不消!“我希望春天来时,已经能够处之淡然了,尽管是这样一个傻瓜,”他一面想,一面拿起大衣,向那片田地走去;经过小池子,慢腾腾上了小山。快走上山顶时,一声粗嗄的犬吠向他迎来。就在凤尾草圃上面那一带草地上,他能望见自己的老狗伯沙撒。那狗的一双昏花老眼把主人当做生人,正在警告外界提防它呢。乔里恩照往常那样吹一声口哨。虽则离开有一百多码远,他还能看得见那个肥硕的黄白身形猛然领悟过来。老狗爬了起来,一条尾巴反过来紧贴在脊背上,身体来了一阵微弱而兴奋的颤动;歪歪倒倒向前走,脚下慢慢快起来,最后在凤尾草圃边上消失掉。乔里恩指望在柴门那边和老狗碰上,可是柴门那里并没看见它;乔里恩有点着慌,转身进了凤尾草圃。那只老狗的胖身体斜躺在那里,带着已经呆滞的眼神向上望着。
“怎么回事,老家伙?”乔里恩叫。伯沙撒蓬松的弯尾巴微微动了一下;一双蒙眬的眼睛好象在说:“我站不起来了,主人,可是我高兴看见你呢。”
乔里恩跪下来;眼睛花得很厉害,简直看不出狗身胁下正在慢慢停止起伏。他把狗头托起一点——头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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