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98)

2025-10-09 评论

    这时他的眼睛重又可怜相地紧紧望着索米斯。
    “是你,孩子,”他突然说:“你应当想法子离婚。”
    这句话不从别人嘴里,偏偏从自己父亲嘴里说出来,使索米斯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他的眼睛赶快重新盯着钮钩望,詹姆士就象是抱歉似的,连忙又说下去。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形——有人说出国了。你三叔斯悦辛从前总是夸她——真是个可笑的家伙。(他总欢喜提到自己的孪生兄弟——人家总是称呼他们“胖子和瘦子”。)她不会一个人过的,我敢说。”詹姆士总结了这句美色对人性的影响之后,就不再做声,两只眼睛象小鸟一样疑惑地留神着儿子。索米斯也不做声。沙——沙——沙!刷子仍旧梳着。
    “好了,詹姆士!索米斯完全懂得。这是他的事情。”
    “哈!”詹姆士说,下面的话完全是从心里说出来的:“可是我那么多的钱,还有他的钱——这些钱归谁呢?而且他死了之后,连福尔赛的姓氏也绝了。”
    索米斯把钮钩放回到梳妆台上,台面上铺有一条淡红色的绣丝台布。
    “姓氏?”爱米丽说,“还有那么多的福尔赛呢。”
    “好象这有什么用似的,”詹姆士喃喃说。“我不久就要死了,除非他再结婚,下面就没有人了。”
    “你说的很对,”索米斯静静地说;“我正在想法子离婚呢。”
    詹姆士的眼睛几乎从脑袋里跳出来。
    “什么?”他叫道,“原来这样!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哪个想到你会管到这些事情?”爱米丽说,“亲爱的孩子,这的确叫人意想不到。隔这么多年了。”
    “丢人是要丢的,”詹姆士说,然后又自言自语,“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不要梳得这样重。几时开庭?”
    “歇夏之前,对方不打算辩护。”
    詹姆士嘴唇动着,在暗自盘算。“孩子我是见不到了,”他说。
    爱米丽停下刷子。“当然会见到,詹姆士。索米斯会很快就结婚的。”
    长久的沉默,后来是詹姆士伸出胳臂来。
    “来,把花露水拿来,”他把花露水放在鼻子上闻闻,额头向着儿子。索米斯弯下腰在他头发下面吻一下。詹姆士脸上来了一阵颤抖,人松了下来,就好象心里焦急的轮子忽然慢下来似的。
    “我要睡了,”他说;“报纸上登出来时我也不想看。那些人都是疯子;可是我也管不了他们,人太老了。”
    索米斯带着莫名的感动,向门口走去;听见父亲的声音说:
    “我倦了。在床上做祈祷吧。”
    他母亲回答说:
    “好的,詹姆士;床上做要舒服得多。”

    在福尔赛交易所里,那些人从一批骑兵名单中获悉乔里的死讯时,心情很有一点说不出来。奇怪的是,看到了乔里恩?福尔赛(正支的第五代)在为国效劳中病死,却没法感到一种私痛。已往对他父亲的那些不痛快又引起来了,谁叫他跟大家疏远的!在这些福尔赛家人的心里,老乔里恩的威信仍旧很高,所以他们永远不能如人们料想的那样,认识到为了老乔里恩的儿子行为不端而和他断绝来往的是他们自己。这个消息当然也使他们越发关心和担心法尔起来;不过法尔究竟姓达尔第,就算他阵亡或者得到维多利亚十字勋章,也不能和一个福尔赛家人相提并论。连海曼家两个孩子的死亡或者荣誉也不够过瘾。的确,大家的家族自豪感都有点受伤似的。
    那句“亲爱的,有件很糟糕的事情”要闹出来了的谣言是怎样来,也因此没有人说得出;尤其是从索米斯的嘴里,一句话也探听不出,他什么事都瞒住人。说不定哪一个在诉讼日程上看到“福尔赛对福尔赛与福尔赛”的案子;而且又加上了一句“伊琳在巴黎跟一个长了漂亮胡子的人在一起”的话,说不定是公园巷隔墙有耳。不管怎样,事情总是传开了——老一辈子的相互耳语,年轻一辈的公开讨论——大家的家族自豪感不久非受到打击不可。
    索米斯照常在星期天上悌摩西家来看望大家——心想等到官司打起来之后,他就绝迹不来了;一进门,就感到大家神色有异。当然,没有一个人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可是,在座的另外四个福尔赛,一个个都怀着戒心,知道裘丽姑太非使得大家不舒服决不罢休。她十分怜惜地望着索米斯,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急得海丝特姑太只好借口替悌摩西洗眼睛——悌摩西要生偷针眼——溜了出去,索米斯始终装做不感觉得到,微带一点鄙夷的神情,不久就起身告辞;出门时一句诅咒的话到了带笑的苍白嘴唇中间又被他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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