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特·卡尔维诺(摘自《在你说“喂”之前》)
伊塔罗·卡尔维诺很早,从青少年期,就开始写作:短篇、寓言故事、诗及剧本。剧本是他第一选择,也或许是最爱。那段时间写了不少剧本,不曾发表。但他独具的自我批判力和客观自省能力,促使他早早放弃了那个创作方向。1945年给好友艾乌哲尼欧·斯卡法利(EugenioScalfari)的一封信中,卡尔维诺简短宣布:「我改走文学创作了。」斗大的字占满全页,可见其重要性。
从那一刻起,卡尔维诺的写作生涯不曾间断:不管什么地方,什么场合,在书桌上或就着膝盖,在飞机上或旅馆房间内,无时无刻不埋头工作。所以,他留下的作品如此多样,包括许多短篇、寓言,实不意外。其中一部分经他结集成册,还有很多发表在报纸和杂志上,另外也有未发表的。
本书所收录的──包括未发表的──是他1943年(当时未满20岁)到1984年的部分作品。
其中不乏原属长篇小说的构思,后来却发展成短篇的成果。这在卡尔维诺并非罕事,像〈白帆〉(Ilbiancoveliero)这部未发表的长篇小说,就不止一个章节被独立收入1958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Racconti)。
还有一些作品是应特殊要求完成的:如果不是一家在亚洲酿造某畅销威士忌的酒厂为庆祝建厂五十周年,邀请欧洲几位知名作家撰文志庆的话,卡尔维诺未必会写出〈冰蚀〉。当时只有一个限制,就是在文中必须杜撰一种酒。〈冰蚀〉先以日文问世,后以意大利文发表。另外一篇〈邪恶之家〉的那场火的写作过程及发表途径也颇不寻常。这回业主是IBM,要求笼统:用计算机从事文学创作,可以到什么程度?这发生在1973年的巴黎,当时计算机尚不普及,卡尔维诺兴致勃勃花了很多时间研究计算机,最后以人脑代替计算机,完成了这项任务,作品刊在意大利版的《花花公子》上。事实上,这对精神上注定要与鼓吹组合艺术(arscombinatoria)及不断向自身精确能力挑战的Oulipo(Ouvriordelitteraturepotentielle)结合的卡尔维诺来说,并非难事。
关于本书开头几篇未曾发表、且十分简短──卡尔维诺称之为「极短篇」──的短篇,或许由他1943年创作初期的一段注记,可以了解他的态度:「因为压抑,所以有寓言。当一个人无法明白表达己念时,便寄情于童话。这些极短篇,是一个年轻人在法西斯治下的政治、社会经验的映照。」他还说,等时机一到,也就是法西斯政权结束的战后,寓言故事就不再必要,作家可以从事别种创作。不过由未收录及本书为数不少的作品标题和日期来看,尽管年少信誓旦旦,卡尔维诺多年后仍未放弃他的寓言创作。
〈水之呼喊〉和〈拼音游戏〉两篇得之不易,虽然狭义来说既非寓言也非短篇,但值得推荐给读者。
至于某些就整体角度来看似显突兀或自成一格的作品,也是卡尔维诺写作计画的一部分,只是不及实现。
从前有个国家,里面人人是贼。
一到傍晚,他们手持万能钥匙和遮光灯笼出门,走到邻居家里行窃。破晓时分,他们提着偷来的东西回到家里,总能发现自己家也失窃了。
他们就这样幸福地居住在一起。没有不幸的人,因为每个人都从别人那里偷东西,别人又再从别人那里偷,依次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人去第一个窃贼家行窃。该国贸易也就不可避免地是买方和卖方的双向欺骗。政府是个向臣民行窃的犯罪机构,而臣民也仅对欺骗政府感兴趣。所以日子倒也平稳,没有富人和穷人。
有一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知道--总之是有个诚实人到了该地定居。到晚上,他没有携袋提灯地出门,却呆在家里抽烟读小说。
贼来了,见灯亮着,就没进去。
这样持续了有一段时间。后来他们感到有必要向他挑明一下,纵使他想什么都不做地过日子,可他没理由妨碍别人做事。他天天晚上呆在家里,这就意味着有一户人家第二天没了口粮。
诚实人感到他无力反抗这样的逻辑。从此他也像他们一样,晚上出门,次日早晨回家,但他不行窃。他是诚实的。对此,你是无能为力的。他走到远处的桥上,看河水打桥下流过。每次回家,他都会发现家里失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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