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继死去的人(98)

2025-10-09 评论

    他很长时间对父亲那些与自己的公务没有关系的活动漠不关心。他不去注意,把这些令人惊慌的想法从自己心中驱赶开,尽量不去想它,经常安慰自己,他似乎只是过分多疑而已。他不赞同父亲对俄罗斯人的憎恨,也不理解他,虽然他对他们家被强制迁徙的辛酸历史耳熟能详——父亲经常讲述。他们早已从乌日戈罗德搬到了里沃夫。阿斯兰在里沃夫上完了中学。家里经常来一些脸上长满大胡子、说阿斯兰听不懂的语言的人。他们同父亲一道下到地下室,他们每一家在地下室都有一个上了锁的隔间。然后又回到上面的住宅,长时间地谈论什么事情。信箱里定期出现大额的几千几千的国际电话账单,从账单上打印的城市看,阿斯兰不费劲就知道,父亲要电话最多的是莫斯科、格罗兹内、纳尔奇克和马哈奇卡拉,最糟糕的是阿斯兰一次也没看见过父亲打国际长途。这表明,他拨电话的时候儿子不在家。就是说瞒着他。看来,要是真有事情隐瞒的话,那一定是违法的事情。但是阿斯兰对此不愿意深想。
    他已经通过了四年级的考试,正打算跟朋友们一道去克里米亚的辛菲罗波尔。这时父亲出乎意料地说:
    “阿斯兰别克,你应该取消外出旅行,这里需要你。”
    原来,要去喀尔巴阡山,位于库塔米和科索夫之间的一个什么地方,给一个什么姑娘教数学。阿斯兰寻思,父亲不过是推荐他去当一名补习教师,要去辅导一个姑娘准备升大学考试,同时可以额外挣点零花钱。这并不引起年轻人的反感。恰恰相反,他喜欢去喀尔巴阡山,他以前经常同朋友们一起去,冬天去滑雪,夏天采蘑菇,那儿的森林里,蘑菇多得不得了。不错,同他一起去克里米亚的本来有他的姑娘,但是这件事情他甚至话到嘴边却不敢对父亲说出口。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工作不干,放着钱不挣?这是男人的耻辱。不论什么女人都不能成为男人改变自己计划的理由。
    阿斯兰别克出发到喀尔巴阡去了。在科洛梅耶的小机场上,一个高大壮实、长着一头浓密的波浪形头发和一张笑脸的男子在等着迎接他。他自我介绍说叫瓦西里-伊格纳季耶维奇。
    “你了解你将要做什么事情吗?”他们坐进车里向群山的方向行驶时,瓦西里问。
    “父亲说,要我给一位姑娘辅导数学。”阿斯兰迟疑地说。
    “这不完全对,”瓦西里笑了,“但是大体上正确。的确,是教数学,也的确是教一位姑娘。但这可不是辅导。这位姑娘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她得了重病,在医院里已经住了六年了,更确切地说,是她曾经住在医院里,在我们把她从那个医院里弄出来之前。据说,她有杰出的数学天赋,但是我们这么说吧,夸这个海口的那些人都不是这一问题的鉴定人,因此需要你来验证她的知识和素养水平。我再说明一点:她在数学方面知道多少,这对于我并不太重要,对于我来说,更重要得多的是她的潜力、她的头脑、她的智力。我是个清醒的人,我理解,她躺在医院里,没有老师,没有进课堂,很多事情都没法知道,所以我不拘泥于她的知识范围。但是我应该确切地知道,她是否真的具有与众不同的天赋,还是虚张声势,虚构杜撰,想入非非。你懂得知识与天赋的区别吗?”
    “当然懂。”阿斯兰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两眼扫望着窗外道路两旁掩映在苹果树和梨树之中的小房子。
    他多么喜爱这里的景色,多么热爱是他真正的祖国的乌克兰啊!他从来就听不懂父亲那些偏执狂热的絮絮叨叨。关于历史上的故乡——印古什蒂亚——阿拉尼亚,关于多灾多难的伊赤克里亚——车臣,关于伊斯兰的绿旗和反对背信弃义的圣战——加扎瓦特。这一切离他是何其遥远,何其陌生,何等不需要。在这里,在西乌克兰,有他的朋友、他的家,这里的人都说他精通的语言,这里的人唱他从小就听惯的歌,歌中忧郁的旋律能让他热泪盈眶。偶尔从广播和电视里听到高加索民间音乐,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他不喜欢这种音乐,听不懂它,其中没有他听惯的节奏与和谐。
    汽车停在两扇高大的铁门前面。瓦西里给了信号,大门旁边的小门打开。一个穿迷彩作战服的武装警卫走近汽车,看清是瓦西里,他殷勤地点一下头,然后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了阿斯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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