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母兽守护自己的幼儿一样,琼的弱小而活泼的身体在屋子里从来就没有静止过;她从这边墙壁走到那边墙壁,从窗口走到门口,一会儿碰碰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到处都是灰,屋内总有几个月没有打扫过了。任何足以鼓动她的希望的事情,她都很快就能看出来,这情形说明波辛尼为了节省开支,已经逼得把佣人辞退了。
她张一张他的卧室,床上草草理了一下,就象是一个男人铺的。她竖着耳朵听,一头冲进卧室,把衣橱打开。几件衬衫,几条领带,一双污垢的皮鞋——室内连衣服都少得可怜。
她悄悄回到起坐间里,这时她才注意到他平日珍爱的那些小物件全不见了。一架原来是他母亲用的钟,长沙发上挂的望远镜;两张真正宝贵的早期印的哈罗风景,是他父亲当年上学的地方,末了还有她自己送给他的那件日本陶器,也是他欢喜的。这些全不见了;没想到这个世界会对他这样残忍,她的正义感不由得怒燃起来,可是虽则如此,这些东西不见了却快乐地预示她的计划的成功。
就在望着那件日本陶器原来放着的地方时,她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肯定有人在望着她;她转过身来,看见伊琳站在门口。
两个人默默相视了一会儿;后来琼向伊琳走去,伸出手来,伊琳没有握。
琼看见她拒绝握手,就把手放在自己背后;眼睛里渐渐露出愤怒;她等待伊琳先开口;在这样等着的时候,她带着莫名的怒气,包括妒忌、疑虑和好奇心,把她朋友的面貌、衣服和身材全都仔细看在眼里。伊琳穿着她那件长灰皮大衣;头上的旅行帽在前额上留出一片金黄的鬈发。宽大而柔软的皮大衣把她一张脸衬得就象个孩儿脸一样。
伊琳的脸颊和琼的脸颊不同,一点不红,而是惨白,并且好象冻得很厉害。眼睛四周一道黑圈子。一只手里拿着一束紫罗兰。
她眼睛回看着琼,唇边不露一点笑意,琼被这双深褐的大眼睛盯着她看,尽管又惊又怒,重又感到一点她往日的魅力来。
琼终于先开口了。
“你来做什么?”可是这一问也象在问自己,接着又说:“这场糟糕的官司。我来告诉他的——他打输了。”
伊琳没有说话,眼睛始终盯着琼的脸看,琼叫了出来:
“你站在那儿就象石头做的呢!”
伊琳大笑:“我但愿如此!”
可是琼转过身去:“住嘴!”她叫,“不要告诉我!我不要听见!我不要听你来做什么。我不要听见!”接着象一个不安的灵魂一样,迅疾地来回走起来。突然又说:
“我先来的。我们两个人不能在一起!”
伊琳脸上浮出一点微笑,象一刹的火花就熄灭了。她并没有移动一步。琼这时才看出,这个温柔的石头人已经一切置之度外,而且是抱了极大的决心来的;这种决心什么也阻挡不了,而且很可怕。她把帽子除掉,双手按着额头,把额前一大片金黄头发朝后掠开。
“你没有资格在这里!”琼狠狠地说。
伊琳回答:“我在哪儿也没有资格——”
“你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离开索米斯。你一直都劝我的!”
琼两只手把耳朵堵起。
“不要讲!我什么话都不要听——什么事都不要知道。跟你是没法子抵抗的!你这样站着不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走?”
伊琳嘴唇动了一动,好象是说:“我能上哪儿去呢?”
琼转身向着窗外。她可以望见街那头的钟。已经快四点了。他随时都会回来!她回头看着伊琳,一脸的怒容。
可是伊琳并没有移动,两只戴了手套的手不停地盘弄着那一小束紫罗兰。
愤怒和失望的眼泪滚下琼的双颊。
“你怎么可以来呢?”她说。“我把你当朋友,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伊琳又大笑起来。琼看见这一着是错了,简直控制不住自己。
“你为什么来呢,”她呜咽着说。“你毁掉我的一生,现在你又要毁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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