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食指的骨节,用冷淡而严厉的眼光偷看一下媳妇。
他发现她的眼睛也正在注视着自己,充满了不快和深思;两人的眼光刚好碰上;他住口不说,微微有点出汗。
“哦,我得走了,”他停了一下说;一分钟后,他站起来,带点诧异,好象指望有人留他似的。他伸手给伊琳握一下,由伊琳领他到门口,把他送到街上。不,他不要叫马车,他要走走,请伊琳替他向索米斯道晚安,如果她要散心的话,那么,不管哪一天,他都可以带她坐马车上里西蒙跑一趟。
他回家上了楼;爱米丽一天一夜没有能睡,刚睡着就被他叫醒;他告诉爱米丽说他有个感觉,好象索米斯家里事情弄得很糟;在这个题目上,他滔滔不绝谈了半个钟点,最后说自己今晚休想睡得着;说完翻了一个身,立刻打起鼾来。
在蒙特贝里尔方场那边,索米斯已经从画室里出来;他隐在楼梯上端,站在那里望着伊琳整理当天送来的最后一批信件。她转身走进客厅;可是一分钟不到又走出来,站在那里象在倾听;后来悄悄上楼,臂上抱了一头小猫。索米斯看见她低头望着那个小动物,那东西正向着她的颈子呼气。为什么她不能这样望着他呢?
忽然间她看见他了,脸上立刻变色。
“有我的信吗?”
“三封。”
他站在一边,伊琳没有说第二句话就进了卧室。
就在同一天下午,老乔里恩从贵族板球场①出来。他原想跟平时一样回家去,但是汉弥尔登胡同还没有到,已经改变主意;他叫了一部马车,告诉马夫上威斯达里亚大街一个地方去。他下了决心了。
这个星期里,琼简直不耽在家里;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简直不陪他;事实上,自从和波辛尼订婚之后,就没有陪伴过。老乔里恩从来不跟她说要她陪他。他就不习惯央求人家什么!琼现在一脑门子只有一件事——波辛尼和波辛尼的事业——因此把乔里恩搁浅在自己的大房子里,领着一大堆佣人,从早到晚找不到一个人讲话。他的俱乐部在粉刷内部,暂不开放;他的董事会在休会期中;因此没有事要上商业区去。琼曾经要他出门走走,她自己却因为波辛尼在伦敦,不肯去。
可是老乔里恩一个人上哪里去呢?一个人上国外去总不成;航海使他的肝脏受不了;他又不喜欢住旅馆。罗杰上了一处温泉疗养地去——他这样年纪的人可不来这一套,这些新里新气的地方全是骗人!
他就是以这些诫条来掩饰自己孤寂的心情;他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一张在平日是那样坚毅宁静的脸,现在却被忧郁盘据着,眼睛里的神气也一天天变得忧郁起来。
因此,今天下午他就穿过圣约翰林走这一趟,这里,许多小房子前面一丛丛青绿的刺球花,剪得圆圆的,上面洒上金黄的阳光;家家小花园里夏天的太阳都象在欢宴。他看得很有意思;向来一个福尔赛家人走进这个地区没有不公开表示不以为然,然而却暗暗感到好奇的。
马车在一所小房子面前停下,房子是那种特殊的钝黄色,表明已经好久没有粉刷过。房外有个门,和一条简陋的小径。
他下了马车,神色极端镇静;一个大脑袋,下垂的胡子,两鬓白发,头抬得笔直,戴了一顶无大不大的礼帽;眼神坚定,微含怒意。他是实逼处此啊!
“乔里恩-福尔赛太太在家吗?”
“哦,在家的,先生!请问您贵姓呀,先生?”
老乔里恩把自己的姓名告诉小女佣时,禁不住向她霎一下眼睛。这个小女佣看上去真是小得可笑!
他随着女佣走进黑暗的穿堂,走进一间套间的客厅;室内家具都是印花布的套子;小女佣请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们都在花园里,先生;你请坐一下,我去告诉他们。”
老乔里恩在印花布套的椅子上坐下,把周围看看。在他的眼中,这地方整个儿可以说是寒伧;什么东西都有一种——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简陋,或者说,俭约的神气。照他看来,没有一件家具值上一张五镑钱的钞票的。墙壁还是好久以前粉刷过,上面悬了些水彩画;天花板上弯弯曲曲一大条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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