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她屈服了。是什么缘故使她屈服他永远也弄不明白;海隆太太又是个相当世故的女子,所以从她那里也打听不到一点。结婚之后,他有一次问到她,“你是什么原因拒绝我那么多次?”她回答他的只是一种古怪的沉默。从他第一天看见她起,她在他眼中就是个谜,直到今天她仍旧是个谜.
波辛尼在院子门口等着他;瘦瘠而漂亮的脸上现出一种古怪的渴望然而是快乐的神情,好象在春天的天空里,望见了幸福的预兆,在春天的空气里也嗅到幸福的来临似的。索米斯望着他在那里等候。这家伙快活成这个样子是什么道理?看他嘴角上和眼睛里那种笑意,他在盼望着什么呢?索米斯简直看不出波辛尼站在那里饱吸着充满花香的春风是在等待着什么,重又在这个他在习惯上鄙视的人面前感到着恼了。他赶快走进房子。
“那些瓦的唯一颜色,”他听见波辛尼说,“是紫红夹上一点灰色,使它产生一种透明的效果。我很想问问伊琳的意见。通往这院子的门我已经定做了紫皮的门帘;你如果把客厅的墙壁糊成乳白色,望上去就会有一种幻境的感觉。你得在全部装修上着眼于托出我所谓的迷人力量!”
索米斯说:“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妻子迷人。”
波辛尼避而不答。
“在院子中间你应当种一丛鸢尾草之类。”
索米斯傲慢地笑了。
“哪一天我上毕几花店去看看,”他说,“看有什么合适的!”
两个人之间更没有什么话可说,可是上车站去的路上,索米斯问道:“你大概觉得我的妻子很有艺术眼光吧?”
“是的。”这句没头没脑的回答显然是给他一个钉子碰,那意思等于说:“你如果想谈论她的事情,可以找别人去谈!”
这一下索米斯整个下午闷在肚子里的怨气又火冒起来。
两人一路上再没有说什么;快到车站时,索米斯问:
“你指望几时完工?”
“六月底,如果你要我连内部装修也包下来的话。”
索米斯点点头。“可是你总该明白,”他说,“我在这房子上花的钱远远超出原来的预算。不过我一向决心做一件事决不半途而废,否则的话,老实跟你说,我早就会洗手不干了!”
波辛尼没有答话。索米斯斜睨了他一眼,显出极端厌恶的神气——原来索米斯虽则态度严峻,而且那样傲慢地、妄自尊大地沉默,他那紧闭的嘴唇和方下巴望上去和一头英国叭喇狗仍旧不无相似之处.那天晚上七点钟,琼到达蒙特贝里尔方场六十二号时,女仆贝儿生告诉她,波辛尼先生在客厅里;太太——她说——在楼上装扮,就下楼来。她上去告诉她琼小姐来了。
琼当时拦着她。
“好的,贝儿生,我进去好了。你不用去催太太。”
她脱下外套来;贝儿生带着会意的神色,连客厅的门也不替她开,就溜下去了。
那张放地毯的橡木橱上有一面老式小镜子,她在镜子前面停了一会,望望自己——一个苗条而倔强的少女身材,一张坚定的小脸,穿一件白衣服,领口开成圆的,颈子很瘦,好象经不起那一头金红的鬈发似的。
她轻轻打开客厅的门,打算吓波辛尼一下。客厅里充满杜鹃花的浓香。
她深深呼吸一下香气,听到波辛尼讲话的声音,不在屋子里,可是很近;他说:
“啊!我有一大堆事情要谈,现在我们可没有时间了!”
伊琳的声音说:“不会吃晚饭的时候谈吗?”
“怎么能够谈——”
琼开头想要走开,结果不但没有走,反而向对面朝着小院子的那扇落地窗走去;窗子开着,杜鹃花的香气就是从这里进来的;院子里站着她的情人和伊琳,背朝着这边,两张脸藏在绯黄的花丛里。
琼默不作声,但也不感到可耻;她两颊飞红,怒目瞧着。
“星期天你一个人来——我们可以一同把全部房子逛一下——”
琼望见伊琳隔着一片花丛抬头望他。那神气并不是卖弄风情,而是——在琼的眼中看来,还要糟糕得多——深怕把自己内心的感情形之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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