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比他原来想象的还要狡猾,而且长得比他指望的还要漂亮。他有种“满不在乎”的派头;这在詹姆士这样一个把“风险”视为最最不可容忍的人,是无法欣赏的;他笑起来也很特别,在你最最想不到的时候来一下;一双眼睛也古怪。他使詹姆士——他事后说起——联想起一头饿猫来。他跟爱米丽谈到波辛尼的态度时——又特别,又气人,又温和,又阴狠,还夹着嘲笑——就至多只能用这句话来形容。
终于,一切可看的都看过了,他从原来进去的那个门出来;他当时的感觉是白费了许多时间、精力和金钱,毫无所获,所以他鼓起福尔赛的勇气来,勒着双手,狠狠望着波辛尼说道:
“我敢说你跟我的媳妇时常会面罢;你说她对这个房子怎样看法?可是她还没有见过吧,我想?”
他说了这句话,满知道伊琳下来的一切经过——当然,这并不是那次下来就有什么事情,只不过因为她说了那句“不想回家”的怪话——还有人家告诉他琼听到这消息时的那种情形!
他肚子里跟自己说,这样把问题提出来是因为他决心给这小子一个机会。
波辛尼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眼睛盯着他望了好久,望得他很不舒服。
“她见过这房子,可我没法告诉你她是怎样看法。”
詹姆士弄得心慌意乱,可是偏偏不肯放手;他就是这样的人。
“哦,”他说,“她见过了吗?想是索米斯带她下来的吧?”
波辛尼微笑回答:“啊,不是的!”
“怎么——她一个人下来的吗?”
“啊,不是的!”
“那么——谁带她下来的呢?”
“我实在不知道应当不应当告诉你谁带她下来的。”
詹姆士明知道是斯悦辛,所以这句话听得他简直莫明其妙。
“怎么!”他呐呐地说,“你知道——”可是他忽然看出要上人家的当,所以停住不说。
“好罢,”他说,“你如果不肯告诉我的话,我想我也没有办法!人家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
波辛尼出其不意问了他一个问题。
“还有,”他说,“你府上还有什么别的人会下来吗?我很想在场恭候!”
“还有谁?”詹姆士茫然问,“还会有谁呢?我可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再见。”
他眼睛望着地,伸手和波辛尼碰了一下手心,就拿起阳伞,抓着伞绸上面那一截,沿着走廊走开了。
在转过弯之前,他回头望望,看见波辛尼缓步随在后面——“象一只大猫,”如他跟自己说的,“沿着墙脚蹑行着。”那小子向他抬一下帽子时,他理都不理。
到了车道上,人望不见时,他就走得更加慢下来。他取路向车站走去,走得极慢,瘦身躯伛得比来的时候更加厉害,又是饿,又是丧气。
那个“海盗”眼看他这样垂头丧气回家,也许觉得这样对付一个年纪大的人,有点过意不去呢。
詹姆士跟儿子绝不提起这次下去看房子的事;可是有一天早上,他上悌摩西家里谈事情时——关于卫生当局逼着他兄弟解决的排除污水计划——他提起来了。
房子不坏,他说;看得出可以派很大的用场。那个家伙有他的一套鬼聪明,可是房子完工以前到底要索米斯花多少钱,他就不敢说了。尤菲米雅-福尔赛碰巧也来了;她是过来借施考尔牧师最近出的一本小说《爱情和止痛药》的,这本书现在正风行一时;所以这时她就插进来。
“昨天我在公司里看见伊琳;她跟波辛尼先生在食品部里谈得很开心呢。”
她就讲了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其实这件事给她的印象很深,而且很复杂。她上的是一家教会百货公司;由于公司经营得法,只允许靠得住的人先付钱后送货,这种商店对于福尔赛家的人是再合适不过了;那一天她匆匆忙忙上公司的绸缎部去,替她母亲配一截缎料,她母亲还在外面马车里等着。
她穿过食品部时,看见一个女子漂亮的后影很是触目,也可以说很刺眼。苗条的身材,长得那么匀称,穿得那么考究,立刻惊动了尤菲米雅天生的道德观念;这种腰身,她与其说根据经验,毋宁说靠自己的直觉知道,很少跟妇道发生关系的,肯定说她脑子里就没有过,因为她自己的背形就不大容易做得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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