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血来潮,想按一按那只手,便向前挤过去,这时,他的妻子走到他跟前。尽管我离他们不远,我却听不见她说的话;如今人们不再大声喧哗,不再“当场出彩”了,从德莱恩夫人嘴里吐出的两三个字除了她丈夫,一定没有人能听见。德莱恩的黑脸突然刷地一下红了;他挥了一下闲着的那只胳膊(另一只手仍搭在马的脖子上),好像要赶开一个纠缠不休的孩子;然后摸了摸口袋,从中抽出一根烟来把它点燃。德莱恩夫人苍白得像幽灵一样,急忙回到阿尔斯特罗普的马车前。
我正要转身离去时,看到又有人向她的丈夫喝彩。这次是比尔·格雷西,他的办法是推推搡搡,却并不引人注意。他走上前去,眼睫毛上挂有一滴召之即来的眼泪,笑容半是胆怯,半是挑衅,伸出了一只戴有黄色手套的手。
“上帝保佑你获胜,海利——上帝保佑你,我的宝贝孩子!”
德莱恩很不情愿地将手从马脖子上拿开。它迟疑了一会儿,刚刚碰到对方的掌心,立即被攥住了。然后德莱恩没说一句话,转身向刷洗他的马匹的棚屋走去,而他岳父则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赛场。
我答应在回家时顺便去一个朋友家喝茶。他的家就在马球俱乐部和阿尔斯特罗普家之间。另一个也要去那里的朋友让我搭了他的车,后来还把我送到了阿尔斯特罗普家。
在路上,在茶桌旁,话题总离不开博尔顿·伯恩鞭马那件尴尬事。女人们由于各自性情不同,有的深恶痛绝,有的无限钦佩;而男人们却一致认为,那事是再自然不过的了。他们说,尽管海利在公众场合泄愤有些愚蠢,但在那种情况下,任何借口都是说得通的。不过他确实蠢——这是大家一致的看法。如果有一种做需要做的事情的蠢办法,他准会碰端!至于后来,每个人提到他时都语含深情,一致认为莉拉是个傻瓜……而没有人特别喜欢伯恩,认为他是个靠厚脸皮和卖弄骑术而脐身于社交界的“圈外人”。而莉拉呢,人们一致认为她总是特别喜欢“圈外人”,这可能是因为他们老是向她献殷勤,从而满足了她那极想被认为是“圈内人”的愿望。
“不知道那伙人还剩下多少了——这件事引起的震动肯定不小!”当我在阿尔斯特罗普家门口下车时,我的朋友对我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伯恩肯定是走了;德莱恩和莉拉也无疑朝另一个方向走了。但我希望我能有机会握握海利那只笨手……
门厅与客厅里空无一人,更衣铃肯定不止一次地发出了慎重的请求。知道人们已注意到了铃声,我才松了口气。在见到主人之前,我不想撞见任何同来做客的人,当我飞奔上楼时,听见主人在书房里喊我,于是我便转过身来。
“别急——饭推迟到九点才开,”他高兴地说;并带着难以言表的解脱语气补充道:“这可是件难办的事——唉!”
从房间里的样子看,他们好像遇到了难办的事:牌桌没有碰过,安乐椅怪机密地挤成几团,好像仍在讨论那个难题。我注意到,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大量的威士忌和汽水被消耗掉了。
“发生什么事了?伯恩走了吗?”
“伯恩?没有——谢天谢地!”阿尔斯特罗普几乎以责备的目光看着我,“他干吗要走呢?我们可不希望出现这种事。”
“我不明白,你不会是说他还呆着,德莱恩夫妇却走了吧?”
“但愿上帝别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什么他们也该走呢?海利已道过歉了啊!”
我惊讶得张开了嘴巴,跟我的主人面面相觑。
“道歉?给那个卑鄙小人?为什么?”
阿尔斯特罗普不耐烦地耸了耸肩,好像在说:“噢,看在上帝份上,不要再问这该死的问题了。”他大声重复:“为什么?嗨,毕竟人家有权打自己的马,是不是?当然,这未免有失运动员身份——但如果伯恩硬要做那种小人的话,也并不关别人什么事——这一点,是海利冷静下来后才明白的。”
“他冷静下来了,那就太遗憾了。”
阿尔斯特罗普看样子显然是生气了。“我可不这么想。我们够费劲的了。你说过你巴不得看他发一次火;但你不想壮他再让自己出洋相,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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