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些问题,在这样一种时刻,是必然会浮上他心头的;然而他意识到,它们那样清晰、那样令人不快地压在他的心头,全是因为奥兰斯卡伯爵夫人来得不合时宜,使他刚好在订婚的时刻——思想纯净、前景光明的时刻——突然被推人丑闻的混浊漩涡,引出了所有那些他宁愿束之高阁的特殊问题。“去他的埃伦-奥兰斯卡!”他抱怨地咕哝道,一面盖好炉火,开始脱衣。他真的不明白她的命运为何会对他产生影响,然而他朦胧地感觉到,他只是刚刚开始体验订婚加给他的捍卫者这一角色的风险。
几天之后,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洛弗尔-明戈特家散发请柬,要举办所谓“正式宴会”(即增加3名男仆,每道菜两份,中间上罗马潘趣酒),并按好客的美国方式——把陌生人当成王亲贵族。或者至少是他们的大使对待——在请柬开头用了“为欢迎奥兰斯卡伯爵夫人”这样的措辞。
客人的挑选颇具胆识,内行人从中看得出大人物凯瑟琳的大手笔。被邀请的常客有塞尔弗里奇-梅里夫妇——他们到处受邀请是因为历来如此,博福特夫妇——人们要求与他们建立联系,以及西勒顿-杰克逊先生与妹妹索菲(哥哥让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与这些中坚人物为伍的是几对最时髦却又最无懈可击。超群出众的“年轻夫妇”;还有劳伦斯-莱弗茨夫妇,莱弗茨-拉什沃斯太太(那位可爱的寡妇),哈里-索利夫妇,雷杰-奇弗斯夫妇,以及小莫里斯-达格尼特和他妻子(她姓范德卢顿)。这伙客人真可谓最完美的组合,因为他们都属于那个核心小团体,在纽约漫长社交季节里,他们热情不减地日夜在一起寻欢作乐。
48小时之后,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除去博福特夫妇及老杰克逊先生和妹妹,所有的人都拒绝了明戈特家的邀请。甚至属于明戈特家族的雷杰-奇弗斯夫妇也加盟作梗。而且他们的回函措辞也十分统一,都是直截了当地说“抱歉不能接受邀请”,连一般情况下出于礼貌常用的“事先有约”这种缓冲性借口都没有。这一事实突出了人们的故意怠慢。
那时候的纽约社交界范围还很小,娱乐活动也少得可怜,远不至于使其中任何人(包括马车行的老板、男仆及厨师在内)无法确知人们哪些晚上空闲。正因为如此,接到洛弗尔-明戈特太太请柬的人们不愿与奥兰斯卡伯爵夫人会面的决心,才表达得那么明确,那么无情。
这一打击是出乎意料的;然而明戈特一家以他们惯有的方式勇敢地迎接了这一挑战。洛弗尔-明戈特太太把情况秘密告知了韦兰太太,韦兰太太又秘密告知了纽兰-阿切尔,他听了大为光火,急忙像下达命令似地要求母亲立即采取行动。做母亲的虽然内心里极其不愿,外表上却又不能不对他尽力抚慰。经过一段痛苦的斗争之后,还是屈从了他的要求(像一向那样),她立即采纳他的主张,且由于先前的犹豫而干劲倍增,戴上她的灰丝绒帽说:“我去找路易莎-范德卢顿。”
在纽兰-阿切尔那个时代,纽约的上流社会还是个滑溜溜的小金字塔,人们很难在上面开凿裂缝,找到立足点。其底部的坚实基础,由阿切尔太太所说的“平民”构成,他们多数属于相当有身份的家庭,尽管体面,却没有名望,通过与某个占支配地位的家族联姻而崛起(就像斯派塞夫妇、莱弗茨夫妇与杰克逊夫妇那样)。阿切尔太太总是说,人们不像过去那样讲究了;有老凯瑟琳-斯派塞把持第五大街的一端,朱利叶斯-博福特把持另一端,你无法指望那些老规矩能维持多久。
从这个富有却不引人注目的底部坚固地向上收缩,便是由明戈特家族、纽兰家族、奇弗斯家族及曼森家族代表的那个举足轻重的紧密群体。在多数人的想象中,他们便是金字塔的顶端了,然而他们自己(至少阿切尔太太那一代人)却明白,在职业系谱学家的心目中,只有为数更少的几个家族才有资格享有那份显赫。
阿切尔太太经常对孩子们说,“不要相信现在报纸上关于纽约有个贵族阶层的胡说八道。假如有的话,属于它的既不是明戈特家族,也不是曼森家族,更不是纽兰或奇弗斯家族。我们的祖父和曾祖父仅仅是有名望的英国或荷兰商人,他们来到殖民地发家致富,因为干得特别出色而留在了这里。你们的一位曾祖签署过《独立宣言》,另一位是华盛顿参谋部的一名将军,他在萨拉托加之役后接受了伯戈因将军的投降。这些事情是应该引以为荣的,不过这与身份、阶级毫无关系。纽约向来都是个商业社会,按字面的真正含义,能称得上贵族出身的不超过3个家族。”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伊迪丝·华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