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森-明戈特太太噘起小嘴,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他不怀好意地眨巴着眼睛说:“‘去问妈妈吧’,我猜——还是老一套的把戏吧。唉,明戈特家这些人呀——全都一样!生就的循规蹈矩,你休想把他们从辙沟里拉出来。当年我建这所宅子时,人们可能以为我要搬到加利福尼亚去呢!从来没有人在40街以外建过——不错,我说,在哥伦布发现美洲之前,还没有人在巴特利以外建过呢。没有,没有,他们没有一个人想与别人不同,都像害怕天花一样避之惟恐不及。唉,我亲爱的阿切尔先生,感谢命运,我只不过是个斯派塞家的粗人,可我自己的孩子们没有一个人像我,除了我的小埃伦。”她停住话头,依然对他眨着眼睛,带着老年人毫不在乎的口气说:“哎,可究竟为什么你没娶我的小埃伦呢?”
阿切尔笑了起来。“首先,她没在那里等着我娶啊。”
“不错——当然;可惜啊。可现在已经太晚了;她这一辈子算完了。”她的口气里带着一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冷酷自得。年轻人不觉有些寒心,他急忙说:“明戈特太太,请你对韦兰夫妇施加点儿影响好吗?我可不喜欢漫长的订婚期。”
老凯瑟琳赞同地向他露出笑脸。“是啊,我看得出来。你眼睛可真尖,当你还是个小男孩时,我就看出你喜欢首先让别人帮你忙。”她头向后一仰笑了起来,这使她的下巴颏生出了层层细浪。“啊,我的埃伦来喽!”她喊道。这时,她身后的门帘开了。
奥兰斯卡夫人笑盈盈地走上前来。她脸上喜气洋洋,一面弯腰接受祖母的亲吻,一面高兴地向阿切尔伸出一只手。
“亲爱的,我刚刚才对他说:‘哎,你干吗没娶我的小埃伦?’”
奥兰斯卡夫人依然面带微笑看着阿切尔说:“他是怎样回答的呢?”
“咳,宝贝,留给你自己猜吧!他刚到佛罗里达去看过他的心上人。”
“是啊,我知道,”她仍然看着他说。“我去看过你母亲,问你到哪儿去了。我给你去过一封信,你一直没回音,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他咕哝着说走得很突然,很匆忙,本打算从圣奥古斯丁给她写信来着。
“当然,你一到了那儿就再也想不起我了!”她依旧对他微笑着,那副快乐的神情很可能是故意装作毫不在乎。
“如果她还需要我,那她一定是不想让我看出来,”他心想,被她那副样子给刺痛了。他想感谢她去看他母亲,但在老祖母不怀好意的目光底下,他觉得自己好像给扎住了舌头,张不开口了。
“你瞧他——这么急于结婚,未经批准就悄悄开溜!匆匆跑去跪在那个傻丫头面前哀求!这才有点儿恋人味呢——漂亮的鲍勃-斯派塞就是这样子拐走我可怜的母亲的,后来,我还没有断奶他就厌倦了她——尽管他们只须为我再等8个月!可是对了——你可不是个斯派塞,年轻人;这对你、对梅都是件幸事。只有我可怜的埃伦才有一点儿他们家的坏血统;其他人全都是典型的明戈特家的,”老夫人轻蔑地喊道。
阿切尔觉察到,已坐在祖母身边的奥兰斯卡夫人仍然沉思地打量着他,喜悦从她目光里消失了。她十分温柔地说:“当然啦,奶奶,我们俩一定能说服他们照他的心意办。”
阿切尔起身告辞,当他的手接住奥兰斯卡夫人伸来的手时,他觉得她好像等着他提示一下那封未回复的信的事。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你?”她陪他走到屋门口时他问道。
“什么时间都行,不过你若想再看看那所小房子,可一定得早点儿,下星期我就要搬家了。”
回想起在那间低矮客厅的灯光下度过的那几个小时,他心中一阵痛楚。尽管那只是短短几个小时,但却令人难忘。
“明晚怎么样?”
她点了点头。“明天,好吧;不过要早些,我还要外出。”
第二天是星期日,假如她星期日晚上“外出”,当然只能是去莱姆尔-斯特拉瑟斯太太家。他感到有点厌烦,这倒不是为了她到那儿去(因为他倒喜欢她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而不顾忌范德卢顿夫妇),而是因为她去那家肯定会遇见博福特,她事先肯定知道会遇见他——可能就是为这一目的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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