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时代(66)

2025-10-09 评论

    “纽约——纽约——可一定得是纽约吗?”阿切尔结结巴巴地说,他根本想不出他生活的城市能给一个视高雅谈论为惟一需要的年轻人提供什么赚钱机会。
    里维埃先生灰黄的脸上突然泛起一片红润。“我——我想那是你所在的大城市:那儿的精神生活不是更活跃吗?”他答道。然后,仿佛害怕给听者留下求助的印象似的,他急忙接着说:“只不过随便说说而已——主要是自己的想法。实际上,我并不是着眼于眼前——”他站起来,毫无拘束地补充说:“不过卡弗莱太太会觉得我该把你带到楼上去了。”
    回家的路上,阿切尔深深思考着这段插曲,和里维埃先生的交谈有如给他的双肺注入了新鲜空气。他最初的冲动是第二天邀请他吃饭;不过他已经渐渐明白,已婚男人为什么不总能够立即顺从自己最初的冲动。
    “那个年轻教师很有趣:饭后我们围绕书和一些问题谈得很投机,”他在马车里试探地说。
    梅从梦境般的沉默中苏醒过来。6个月前他面对这种沉默会浮想联翩,但婚后这段生活使他掌握了它的秘诀。
    “你说那个小法国人?他不是很普通的吗?”她漠然答道;他猜想她心中正暗自感到失望,因为在伦敦被邀请去见一个牧师和一个法国教师而失望。这种失望并非缘于通常称为势利的那种感情,而是出自老纽约的一种意识——当尊严在国外受到威胁时的反应。假如让梅的父母在第五大街款待卡弗莱一家,他们会引荐比牧师和家庭教师更有分量的人物。
    但阿切尔心中不快,便跟她对上了。
    “普通——他哪里普通?”他质问道。而她的回答也格外麻利:“怎么啦,处处都很普通,除了在他的教室里。这些人在社交界总是很尴尬。不过,”她为了缓和空气又补充说,“他如果聪明一点的话,我想我就不会知道了。”
    阿切尔对她用“普通”一词感到反感,对她用“聪明”一词几乎是同样反感。不过他开始害怕去细想她身上那些令他反感的东西。毕竟,她的观点向来是一成不变的,与他成长过程中接触的人完全一致。以前他总认为这种观点是必然的,但却无关紧要。直到几个月之前,他还不曾认识一位对生活持有不同观点的“好”女人;男人一结婚,就必然遇上好女人。
    “啊——既然这样,我就不请他吃饭了!”他笑着下结论说。梅大惑不解地答道:“我的天——请卡弗莱家的家庭教师吃饭?”
    “唔,不是与卡弗莱姐妹在同一天。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但我确实很想再和他谈谈,他正打算到纽约找份工作。”
    她益发吃惊也益发冷淡:他几乎认为她在怀疑他沾染了“异国情调”。
    “在纽约找工作?什么样的工作?人们不需要法语教师,他想干什么呢?”
    “我想,首先是能享受高雅的交谈,”丈夫故意作对地回嘴说。她爆发出一阵赞赏的笑声。“哎哟,纽兰,真有趣!这不是太法国化了吗?”
    总的说来,梅拒绝认真考虑他邀请里维埃先生吃饭的要求而使事情这样了结,他感到高兴。否则,再在饭后谈一次,就很难不说到纽约的问题了。阿切尔越想越觉得难以使里维埃先生与他熟悉的纽约社会的任何一个画面相调和。
    一阵寒心的直觉使他认识到,将来的许多问题都会这样子给他否决。然而,当他支付了车费,尾随妻子长长的裙据走进屋里时,他又从一句令人宽慰的俗语中寻得了慰藉:前6个月是婚姻生活中最艰难的时期。“在这之后,我想我们差不多会把彼此的棱角完全磨去的,”他心里想。但糟糕的是,梅的压力正对准了他最想保留的那些棱角

    一小片葱绿的草坪平缓地延伸到波光潋滟的大海边。
    鲜红的天竺葵和锦紫苏镶在草坪的边缘,漆成巧克力色的铸铁花瓶间隔地摆在通向大海的蜿蜒小路上,整齐的砾石路上空是一个个牵牛花与盾叶大竺葵绕成的花环。
    在悬崖边到方形木屋中途(木屋也被漆成巧克力色,游廊的锡顶是黄棕色相间的条纹,相当于凉棚),背靠灌木丛安置了两个很大的箭靶,草坪的另一端,面对箭靶搭了个真帐篷,四周是长凳和庭院坐椅。一群身着夏装的女士和穿灰色长礼服、戴高礼帽的绅士或站在草坪上,或坐在长凳上;不时有一位穿浆棉布衣服的窈窕淑女执弓走出帐篷,朝其中的一个箭靶射出一箭,看客们则中断交谈,观看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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