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根本不用去,”妻子习惯性地用愉快的口吻答道。“我还要到贝拉乌大街那一头送几张请柬,3点半左右我过去,多呆些时间,以便让可怜的艾米不觉得受了怠慢。”她又迟疑地望着女儿说:“如果纽兰下午有安排,或许梅可以赶车送你,也试一试手织的新挽具。”
韦兰家有一条原则,就是人们的每一天、每一小时都应该像韦兰太太说的——‘有安排’。被迫“消磨时间”(特别是对不喜欢惠斯特或单人纸牌游戏的人来说)这一令人忧伤的可能像幻影般困扰着她,就像失业者的幽灵令慈善家不得安宁一样。她的另一条原则是,父母决不应(至少表面上)干扰已婚子女的计划;既要尊重梅的自由又要考虑韦兰先生所说的紧急情况,解决这种难题只能靠神机妙算,这就使得韦兰太太自己的时间每一秒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当然,我会驾车去送爸爸的——我相信纽兰会自己找些事做,”梅说,语气温和地提醒丈夫应有所反应。女婿在安排日程上老显得缺乏远见,这也是经常令韦兰太太苦恼的一个问题。阿切尔在她家度过的两个星期里,问到他下午准备干什么时,他往往似是而非地回答说:“唔,我想换个方式,节省一下午——”有一次,她和梅不得不进行一轮延误已久的下午拜访时,阿切尔却承认他在海滩凉亭后面的大石头下躺了整整一下午。
“纽兰好像从不为将来打算,”韦兰太太有一次试探着向女儿抱怨说;梅平静地答道:“是啊,不过你知道这并不碍事的,因为没有特殊事情要做的时候,他就读书。”
“啊,对——像他父亲!”韦兰太太赞同地说,仿佛能体谅这种遗传怪癖似的。从那以后,纽兰无所事事的问题也就心照不宣地不再提了。
然而,随着西勒顿欢迎会日期的临近,梅自然就表现出对他切身利益的忧虑。作为对她暂时离职的补偿,她建议他去奇弗斯家打网球比赛,或乘朱利叶斯-博福特的小汽艇出游。“6点钟我就赶回来,亲爱的,你知道,再晚一点爸爸是决不会乘车的——”直到阿切尔说,他想租一辆无篷小马车,到岛上的种马场为她的马车再物色一匹马,梅才安下心来。他们为挑选马匹已花费了一段时间,这项提议令她十分满意,梅瞥了母亲一眼,仿佛在说:“您瞧,他跟大家一样,知道该怎样安排时间。”
第一次提到埃默森的邀请那天,阿切尔心里就萌发了去种马场选马的念头;但他一直门在心里,仿佛这计划有什么秘密,暴露了就会妨碍它的实行。尽管如此,他还是采取了预防措施,提前定了一辆无篷车和一对在平路上仍能跑18英里的车行里的老马。两点钟,他匆匆离开午餐桌,跳上轻便马车便出发了。
天气十分宜人。从北面吹来的微风赶着朵朵白云掠过湛蓝的天空,蓝天下滚动着闪闪发光的大海。此时,贝拉乌大街阒无一人,阿切尔在米尔街的拐角处丢下马夫,转向老海滨路,驱车穿过伊斯特曼滩。
他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兴奋。学生时期,在那些半日的假期里,他正是怀着这种莫名的兴奋投身到未知的世界去的。若让两匹马从从容容地跑,3点钟以前就可望到达离天堂崖不远的种马场,所以,大致看一看马(如果觉得有希望,也可以试一试)之后,仍然有4个小时的宝贵时间供他享用。
一听说西勒顿的欢迎会,他就暗自思量,曼森侯爵夫人肯定会随布兰克一家来纽波特,那么,奥兰斯卡夫人可能会借此机会再来和祖母呆一天。不管怎样,布兰克的住处很可能会空无一人,这样,他就可以满足一下对它朦胧的好奇心而又不显唐突。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想再见到奥兰斯卡伯爵夫人;但自从在海湾上面的小路上看到她之后,他莫名其妙地萌生了一种荒唐想法,要看一看她住的地方,就像观察凉亭中那个真实的她那样,想了解想象中的她的行踪。这种难以名状的热望日夜不停地困扰着他,就像病人突发奇想,想要一种曾经品尝过、却早已忘记的食物或饮料那样。他无法考虑其他的事,也无法料想它会导致怎样的结果,因为他并没有任何想与奥兰斯卡夫人交谈或听听她的声音的愿望。他只是觉得,假如他能把她脚踏的那块地面连同天海相拥的那段空间印在他的脑子里,那么,剩下的那部分世界也许就显得不那么空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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