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时代(75)

2025-10-09 评论

    他举步穿过广场,只见她正坐在树下第一条凳子上。一把灰色的丝绸阳伞挡在她头上——他怎么会想象她带着粉红色阳伞呢?他走上前去,被她无精打采的神态触动了:她坐在那儿,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她低垂着头,侧对着他,黑色的帽子下面,发结低低地打在脖颈处,撑着伞的手上戴着打褶的长手套。他又向前走了一两步,她一转身看到了他。
    “哦——”她说,阿切尔第一次见到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但一会功夫,它便让位于困惑而又满足的淡淡笑容。
    “哦——”当他站在那儿低头看她时,她又一次低声说,但语气已有所不同。她并没有站起来,而是在长凳上给他空出了位置。
    “我来这儿办事——刚到,”阿切尔解释说,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开始假装见到她非常惊讶。“可你究竟在这个荒凉的地方干什么呢?”他实际上不知自己说的是什么: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向她叫喊;仿佛不等他赶上,她可能又会消失了。
    “我?啊,我也是来办事,”她答道,转过头来面对着他。她的话几乎没传进他的耳朵:他只注意到了她的声音和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她的声音竟没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印象,甚至连它低沉的音调和稍有些刺耳的辅音都不曾记得。
    “你改了发型了,”他说,心里砰砰直跳,仿佛说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话似的。
    “改了发型?不——这只是娜斯塔西娅不在身边时,我自己尽可能做的。”
    “娜斯塔西娅?可她没跟着你吗?”
    “没有,我一个人来的。因为只有两天,没必要把她带来。”
    “你一个人——在帕克旅馆?”
    她露出一丝旧日的怨恨看着他说:“这让你感到危险了?”
    “不,不是危险——”
    “而是不合习俗?我明白了;我想是不合习俗。”她沉吟了片刻。“我没想过这一点,因为我刚做了件更不合习俗的事,”她眼神略带嘲讽地说。“我刚刚拒绝拿回一笔钱——一笔属于我的钱。”
    阿切尔跳起来,后退了两步。她收起阳伞,坐在那儿,心不在焉地在沙砾上画着图案。他接着又回来站在她面前。
    “有一个人——来这儿见你了?”
    “对。”
    “带着这项提议?”
    她点了点头。
    “而你拒绝了——因为所提的条件?”
    “我拒绝了,”过了一会儿她说。
    他又坐到她身边。“是什么条件?”
    “噢,不属于法定义务:只是偶尔在他的餐桌首位坐坐。”
    又是一阵沉默。阿切尔的心脏以它奇特的方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坐在那儿,徒劳地寻找话语。
    “他想让你回去——不惜任何代价?”
    “对——代价很高,至少对我来说是巨额。”
    他又停下来,焦急地搜寻他觉得必须问的问题。
    “你来这儿是为了见他?”
    她瞪大眼睛,接着爆发出一阵笑声。“见他——我丈夫?在这儿?这个季节他总是在考斯或是巴登。”
    “他派了个人来?”
    “对”
    “带来一封信?”
    她摇摇头说:“不,只是个口信。他从来不写信。我想我一共就收到过他一封信。”一提此事令她双颊绯红,这红润也反射给了阿切尔,他也面色通红。
    “他为什么从不写信?”
    “他干吗要写?要秘书是干什么的?”
    年轻人的脸更红了。她说出这个词仿佛它在她的语汇中并不比其他词有更多的意义。一时间,他差一点就冲口发问:“那么,他是派秘书来的?”但对奥兰斯基伯爵给妻子的惟一一封信的回忆对他来说太现实了。他再次停住话头,然后开始又一次冒险。
    “而那个人呢?”
    “你指的是使者吗?这位使者,”奥兰斯卡夫人依然微笑着答道,“按我的心意,早该走了,但他却坚持要等到傍晚……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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