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杰克逊先生在清理喉咙,准备做进一步的披露。
“当然,我不知道你妻子家对人们关于——唔——关于奥兰斯卡夫人拒绝她丈夫最新提议的看法有多少了解。”
阿切尔没有吭声,杰克逊转弯抹角地接下去说:“很可惜——实在很可惜——她竟然拒绝了。”
“可惜?究竟为什么?”
杰克逊低头顺着他的腿向下望去,一直看到那只没有皱褶的短袜及下面发亮的轻便舞鞋。
“唔——从最起码的理由说吧——现在,她准备靠什么生活呢?”
“现在——?”
“假如博福特——”
阿切尔跳了起来,他的拳头嘭的一声砸在黑胡桃木边的写字台上。那一对铜墨水池在座窝里跳起了舞。
“你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先生?”
杰克逊先生在椅子里稍微动了动,以平静的目光盯着年轻人那张激怒的脸。
“唔——我从相当可靠的方面得知——事实上,是从老凯瑟琳本人那儿——当奥兰斯卡夫人断然拒绝回到她丈夫那儿去之后,她家里大大削减了对她的贴补,而且由于她的拒绝,她还丧失了结婚时赠予她的那些钱——假如她回去,奥兰斯基随时准备把钱移交给她。既然如此,那么,亲爱的孩子,你还问我什么意思,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杰克逊和善地反驳说。
阿切尔走到壁炉台前,弯身把他的烟灰弹到炉格里。
“对奥兰斯卡夫人的私事我一无所知,可我也毫无必要搞清楚你所暗示的——”
“哦,我可没作什么暗示呀。是莱弗茨,他算一个,”杰克逊先生打断他道。
“莱弗茨——那个向她求爱、并受到责骂的家伙!”阿切尔轻蔑地喊道。
“啊——是吗?”对方急忙说,仿佛这正是他设下圈套等他说出的内容。他仍然斜对炉火坐着,那双老眼尖刻地盯着阿切尔,仿佛把他的脸用弹簧给顶住了似的。
“唉呀呀,她没有在博福特栽跟斗前回去真是太遗憾了,”他重复地说。“假如她现在走,又假如他破了产,那只会证实大家普遍的看法。顺便说一句,这种看法可决不是莱弗茨一个人特有的。”
“噢,她现在是不会回去的,决不会!”阿切尔话一出口就又意识到,这恰恰是杰克逊在等候的。
老绅士留心地打量了他一番。“这是你的意见吧,嗯?唔,无疑你是知道的。不过人人都了解,梅多拉剩下的那几个钱都掌握在博福特手里。我真想不出,没有他帮忙,她们两个女人怎么活下去。当然,奥兰斯卡夫人说不定还能让老凯瑟琳的心软下来——她一直坚决地反对她留在这儿——老凯瑟琳愿意给她多少贴补就能给多少。不过大家都知道她把钱看得很重,而家中其他人都没有特别的兴趣一定要把奥兰斯卡夫人留下。”
阿切尔怒火中烧,但也只能干着急:他完全处于明知要干蠢事却还一直在干的那种状态。
他发现杰克逊立即就看出他并不了解奥兰斯卡夫人与祖母及其他亲属的分歧,而且,对于他被排除在家庭会议之外的理由,老绅士也已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一事实告诫阿切尔必须小心从事,有关博福特的含沙射影已使他气得不顾一切了。然而,尽管他可以不顾个人的安危,他仍然没有忘记杰克逊先生现在是在他母亲家里,因此也是他的客人。而老纽约一丝不苟遵循的待客礼节,是决不允许把与客人的讨论变为争吵的。
“我们上楼去找我母亲吧?”杰克逊先生最后一截烟灰落进臂下的铜烟灰缸时,他唐突地提议说。
坐车回家的路上,梅一直奇怪地沉默无语,黑暗中,他仍然感觉到她严严实实地包在那层威胁性的潮红之中。那威胁意味着什么,他不得而知,但它是由奥兰斯卡夫人的名字引起的——这一事实足以引起他的戒备。
他俩上了楼。他转身进了图书室。平时她总是跟他进来的,但他却听见她沿着过道往前走去,进了她的卧室。
“梅!”他急躁地大声喊道。她过来了,轻轻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口气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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