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时代(95)

2025-10-09 评论

    马车穿过了42街,梅那匹健壮的马像匹肯特基跑马,正载着他们朝北行驶。阿切尔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白白浪费,光说这些空洞的话令他感到窒息。
    “那么,你对我们的事到底有什么打算呢?”他问。
    “我们?从这个意义上讲根本不存在我们!只有在互相远离的时候才互相接近,那时我们才能是我们自己。不然,我们仅仅是埃伦-奥兰斯卡表妹的丈夫纽兰-阿切尔和纽兰-阿切尔妻子的表姊埃伦-奥兰斯卡,两个人企图背着信赖他们的人寻欢作乐。”
    “哎,我可不是那种人,”他抱怨说。
    “不,你是!你从来就没超越那种境界,而我却已经超越了,”她用一种陌生的声音说。“我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子。”
    他坐着没有吭声,心中感到说不出的痛苦。接着,他在黑暗中摸索马车内那个对车夫传达命令的小铃,他记得梅想停车的时候拉两下。他拉了铃,马车在拦石边停了下来。
    “干吗要停车?还没有到奶奶家呢,”奥兰斯卡夫人大声说。
    一没有到。我要在这儿下去,”他结巴着说,并打开车门,跳到人行道上。借助街灯的光线他看到她那张吃惊的脸,以及本能地要阻止他的动作。他关上门,又在窗口倚了一会儿。
    “你说得对:我今天就不该来接你,”他放低了声音说,以免车夫听见。她弯身向前,似乎有话要说,但他已经叫车夫赶车。马车向前驶去,他依然站在拐角处。雪已经停了,刺骨的寒风吹了起来,抽打着他的脸,他还站在那儿凝望。突然,他觉得睫毛上有一点又冷又硬的东西,发现原来是自己哭了,寒风冻结了他的眼泪。
    他把双手插进口袋,沿第五大街快步朝自己家走去

    当晚,阿切尔从楼上下来吃饭,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
    只有他和梅单独用餐,自曼森-明戈特太太生了病,所有的家庭约会都推迟了。由于梅比他严守时刻,她没有先他来到,使他有些意外。他知道她在家里,他穿衣服的时候听见了她在自己房间里走动的声音;他心里纳闷,不知什么事情耽搁了她。
    他已渐渐养成细心推测这些琐事的习惯,作为一种手段来约束自己的思绪,从而面对现实。有时候他觉得仿佛发现了他岳父关注琐事的奥秘,也许就连韦兰先生很久以前也有过消遣与幻想,因而构想出一大堆家务事以抵御其诱惑。
    梅露面的时候他觉得她好像很疲惫。她穿上了那件低领、紧腰的餐服,按明戈特家的礼数,这是在最不拘礼节的场合的着装。她还把金色的头发做成平时那种层层盘卷的样式,她的脸色显得很苍白,几乎没有了光泽。然而她依然对他流露着平日的温存,她的蓝眼睛依然像前一天那样闪耀着光彩。
    “你怎么啦,亲爱的?”她问。“我在外婆家等你,可只有埃伦一个人到了。她说让你在路上下了车,因为你急着要去办公事。没出什么事吧?”
    “只是有几封信我原先忘记了,想在晚饭前发出去。”
    “噢——”停了一会儿她又说,“我很遗憾你没去外婆家——除非那几封信很紧急。”
    “是很紧急,”他回答说,对她的寻根刨底有些意外。“另外,我不明白干吗非得到你外祖母家去,我又不知道你在那儿。”
    她转过身,走到壁炉上方那面镜子跟前,站在那里,举起长长的手臂紧一紧从她缠结的头发中滑落下来的一缕鬈发。阿切尔觉得她神态有点呆滞倦怠,他心中纳闷,他们单调至极的生活是否也对她造成了压力。这时,他想起早上他离家时,她在楼上大声对他说要在外婆家等他,这样他们可以一起坐车回家,他高高兴兴地喊了声“好的”。可是后来,由于关注其他事情,他却忘掉了自己的允诺。此刻他深感内疚,同时也有些光火:为了这样一点疏忽也记恨他,而他们结婚已经快两年了。他讨厌永远生活在那种不冷不热的蜜月之中——感情的热度已经消退,却依然维持那些苛刻要求。假如梅公开说出她的伤心事(他猜她有许多),他本来可以用笑声将其驱散的,然而她却养成了习惯,将假想的痛苦掩藏在斯巴达式的微笑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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