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气室(58)

2025-10-09 评论

    “早,”萨姆回答,瞥一眼帕克,然后面朝门站在房间中央。他穿一件脏兮兮的白色T恤和一条宽松的拳击运动短裤,是死监犯人通常的打扮,因为天太热了。按规定在囚室外面时犯人要穿上鲜红色的连身囚衣,但在里面他们尽量少穿。
    “今天会是个大热天,”帕克说,这是他早晨常用的问候语。
    “瞧到八月怎么样吧,”萨姆说,也是对通常早晨问候语的标准回答。
    “你还好吧?”帕克问。
    “从没这么好过。”
    “你的律师说他打算今天来。”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我好像需要许多的律师,是不,帕克?”
    “看上去可不就是。”帕克喝了一口咖啡,顺着监舍瞟了一眼。他身后的窗户面南,一束阳光照射进来。“一会儿见,萨姆,”他说完缓缓走开了。他检查了剩下的囚室,所有的孩子一个没丢。他走出A排监舍回到前面,身后的门咔啦作响。
    囚室唯一的一盏灯安在不锈钢洗脸池上方,池子由不锈钢制成是为了不让犯人把它敲下一块用作武器或自杀的工具。池子下面有个不锈钢的马桶。萨姆打开灯,开始刷牙。快五点半了。他一夜没睡好。
    他点燃一支烟,坐在床边打量着自己的脚,然后又盯着那涂了漆的水泥地面看,这种地不知为什么夏不散热冬不保暖。他唯一的鞋放在床下,那是一双令他厌恶的橡胶拖鞋。他有一双毛袜,冬天睡觉时也穿着。他剩下的财产有黑白电视机、收音机和打字机各一台,六件有破洞的T恤,五条普通的白色拳击运动短裤,牙刷、梳子、指甲刀各一把,还有一台有杂音的电扇和一本十二个月的挂历。他最珍贵的财物就是他多年来苦心收集并牢记在心的一套法律书籍。这些书被整齐地放在床对面廉价的木质书架上。书架与门之间的地上有一个纸板箱,里面放着累积起来的厚厚的卷宗,是按年代排列的历年密西西比州政府诉萨姆-凯霍尔一案的审判记录。这些,也被牢记在心里了。
    他的资产负债表很简单,除了死刑执行令尚未执行外别无负债。起初贫困也曾使他发愁,但那些忧虑多年前就已烟消云散。听家人说他的曾祖父是个拥有地产和奴隶的有钱人,可近来凯霍尔家没有出过一个有产业的阔人。他知道有的死刑犯很为自己的遗嘱而苦恼,好像他们的继承人会为他们的旧电视机和破杂志争吵不休。他正在考虑立一份遗嘱把他的毛袜子和脏内衣遗赠给密西西比州政府,或者也可能留给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
    在他右边住着J.B.古利特,这是个不识字的白人小伙子,他强xx并杀害了某位校花。三年前萨姆在古利特就要被处决的前几天出面提出一项狡猾的请求。他指出了几点未解决的疑点并向第五巡回法院说明古利特没有律师。暂缓行刑令立即下达,而古利特则从此与他结成终生的朋友。
    他左边是汉克-亨肖,一个流氓帮伙颇为著名的头头,那早已被人忘在脑后的帮伙称作“红颈黑手党”。汉克和他那拼凑而成的一帮人在一天晚上劫持了一辆十八轮的大卡车,按计划他们只是想窃取车上的货物。但司机拔出一支枪来,随后在枪战中被杀。汉克的家人重金聘请了好律师,因而在未来的许多年里他都不会被执行死刑。
    三个邻居把严管区他们的这一段归属于罗得西亚①。
    ①即今津巴布韦旧称。
    萨姆把烟头丢进马桶,然后斜倚在床上。克雷默爆炸案的前一天他曾去过埃迪在克兰顿的家。他别的都记不起了,只记得带了一些从自家园子里刚摘的菠菜,并且和小艾伦,即现在的亚当,在前院玩了几分钟。当时是四月,天气暖和,他还记得他的小孙子光着脚丫。他记得那双胖胖的小脚,有一个脚趾裹着创可贴。他是在石头上碰伤的,艾伦十分自豪地向他解释。这小家伙喜爱创可贴,手指上或膝盖上总是贴着一块。当他骄傲地把一大盒不同种类的胶条拿给祖父看时,伊芙琳手里抱着菠菜在一旁直摇头。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艾伦。第二天就发生了爆炸案,接着萨姆便在监狱待了十个月。等到第二次审判结束他获释时,埃迪和他一家已经走了。他太傲气,所以不愿赶着去找儿子。偶尔听到过关于他们去向的谣传。莉说他们在加利福尼亚,但她找不到他们。多年以后她同埃迪交谈时方知他有了第二个孩子,是女孩,叫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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