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也真单纯。真可爱。」这个时候王子也挑选了措辞。问题不在木村的发言哪里「可爱」,重要的是王子单方面地判断「可爱」。这么一来,木村就会发现自己在对方眼中是幼稚的。然后他不得不想—目己哪里幼稚了?是想法幼稚吗?当然,没有答案。因为「可爱」没有道理。这么一来,木村就会开始介意起「应该知道理由」的王子的价值基准。
「当然,几乎就要发展成拍卖会了。好几个人开始出价。可是这时有人提议:『王子,不是用钱,用别的东西来换怎么样?你说什么我都听。』局面就此改观。那同学大概是判断比起付钱,『听从命令』负担更轻吧。实际上他或许也没钱。结果其他人也争先恐后提出同样的要求。这时我发现了。我可以利用这个状况,让班上陷入混乱。」
「让班上陷入混乱?」
「我可以让同学之间相互竞争、猜疑。」
「你从那时候就以王子自居了哦,王子殿下?」
「那个时候我发现了。有人想要的东西,光是这样就有价值,只要拥有它,就能够占上风。」
「看你神气兮兮的。」
「我不是神气。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自己能够对他人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产生兴趣。刚才我也说过,就像杠杆原理一样,我的一点行动,可以让别人的生活变得忧郁,甚至毁掉一个人的人生,很厉害吧?」
「我无法同意。结果甚至去杀人,你到底是想干嘛?」
「就算不杀人,比方说,感冒快好的时候,不是会咳个不停吗?那种时候,要是在偶然经过的路上正巧有台婴儿车,就趁着母亲不注意时,故意把脸凑过去咳嗽。」
「什么跟什么?真可笑。」
「婴儿没有免疫力,可能会染上病毒性感冒。因为我的咳嗽,会让那孩子和母亲的生活全乱了套。」
「你真的试过?」
「是啊。也可以跑去殡仪馆,故意去撞正在搬运骨灰的家属。像是假装跌倒。然后家属就会弄掉骨灰,鸡飞狗跳。这么一点小事,就可以毁掉一个人人生的最后。大家都不认为小孩心存恶意,所以不会严厉责备,更不会被法律制裁。弄掉骨灰的家属更是会以泪洗面,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真的干过?」
「我去瞧瞧。」王子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
「去看行李箱在哪里。」
王子从六车走道往后走,大略扫视了一下,但没看到黑框眼镜男的身影。他也看了天花板附近的行李架。放置行李的输送带状的地方,摆着大背包、纸袋、行李箱。但形状和颜色都跟刚才看到的有滚轮的行李箱不同。王子一直都有留意黑框眼镜男,应该没有错过,可以研判他不是去到王子和木村所在的七车之前,而是在更后面,靠一车的车厢里。
王子思考着,出了六车。
车厢外没有人。马桶间厕所有两间,靠行进方向的那间锁着。对面的洗手台帘子拉着。有人在用吧。那个黑框眼镜男或许提着行李藏在厕所里。他打算一直闭关到大宫吗?不是个坏主意。或许会有人因为厕所不能用而困扰,但反正旅客不多,惹来抗议的可能性也不大吧。藏在这里是个法子。
王子考虑是不是该等上一会儿。如果人一直不出来,就硬叫列车长打开好了。就像平常那样,装出充满亲切善意的模范生样貌说:「厕所一直关着,里面的人会不会是出事了?」
列车长应该会毫不怀疑地打开厕所门锁吧。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洗手台的帘子「唰」地一声打开。王子吓了一跳,差点往后跳,但走出来的女人没有特别起疑,向他道歉:「啊,不好意思。」王子脑中浮现道歉的词句,但没有说出口。道歉会在人与人之间制造出上下关系,必须谨慎为之。
王子望向离去的年轻女子背影。洋装,外罩外套,身材中等,约二十后半吧。王子忽然想起小学六年级的级任导师。他想不起来是姓佐仓还是佐藤了。当然,那时候是记得的,但他不认为有必要在毕业后还继续记住,所以忘了。就王子来看,级任导师完全只是「级任导师」这只棋子,就像棒球选手对其他队伍的野手不是叫名字而是叫位置一样,对他们只有这点程度的关心。
「级任导师的姓名和个性无关紧要。就连个人的信念或使命感也都大同小异。人的个性和想法,说穿了其实都可以分类成几个模式。要怎样才能让他们站在我们这边?这个模式也大抵都是固定的。老师们到头来也是只要这么做就会这么动、这样对待就会这样反应,如同参考书,所以跟机械活动的装置没有两样。装置不需要专有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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