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他似乎用手和膝盖撑着身体,晃了晃,然后使了把劲儿让自己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基本正常,只是有些不那么坚定。伊娃弯下腰,费力地扶他站起身。她触摸他的脸庞,伸手抚弄他的头发;一碰到又湿又粘的血,她又把手缩了回来:"你受伤了!"
"胡说!就是有点撞晕了而已,不过感觉不舒服。肩膀不舒服。天哪,这跤摔的。听着,为什么你要推我?"
"亲爱的,你脸上有血!你有火柴吗?或者打火机?点起来!"
稍停了一小会儿。"血是从我的鼻子里出来的,我感觉得到。不过有点意思,好象也没撞到鼻子;至少鼻子没什么感觉。找到打火机了,来。"
打火机的火苗一下窜了起来。他摸索着取出手帕,伊娃则把打火机从他手中拿过来,高高举起看着他。他似乎并没什么不对劲的,只是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衣服上沾着灰尘。他的鼻子一直在流血;伊娃对留在她自己手上的血感到一阵恶心。内德轻而易举地止住了血,然后把手帕放回口袋。他捡起压皱了的帽子,掸掸灰,重新戴上。
内德的面庞一直微微显得有点愠怒与不解。他好几次舔舔嘴唇,又咽了下去,好似在品尝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他一直摇着头,松着肩,检查自己是否没事。脸色相当苍白,蓝眼睛空洞无神,皱着眉仿佛在凝神思考。
"你肯定自己没事吗?"
"我非常好,谢谢。"他一把从她手里拿过打火机,并把它熄灭。这一瞬间闪过的,是他过去显露出来的暴烈脾气。"怪事。真怪。那,既然你已经尝试过谋杀我了,能不能请你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从这里出去?"
是的。这就是内德·阿特伍德,还是老样子。她被鬼魂吓着了。当时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认为……
他俩默不做声地悄悄穿过黑漆漆的别墅,来到厨房里的后门。伊娃打开弹簧锁。门外拾级而上、高墙围绕的是一个简陋的小花园。墙边开着后院的大门,通向一条连着赌场大道的小径。
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暖洋洋的空气叫人昏昏欲睡,满是湿漉漉的青草气息与玫瑰的芬芳。屋顶上方很远的地方,内陆大灯塔的光束,每隔二十秒眩目地闪过。他俩在花园口的台阶脚下站了一会儿。伊娃现在可以顺着花园的前方听到街上传来乱哄哄的声音,这表明警察已经到了。
她凑近他的耳朵,急切地耳语道。"等等,内德。你刚才要告诉我是谁……"
"晚安,"阿特伍德先生彬彬有礼地说道。
他向前欠了欠身,亲了亲她的嘴唇,一副心不在焉、马马虎虎的样子。伊娃感到血气微微上涌。他用帽檐碰了碰她,转过身,略微蹒跚着走上台阶,步伐坚定地穿过院子走向院门。
伊娃不敢在他身后喊叫,尽管她的恐惧和害怕已经一触即发。她顾不上再次松开的睡衣腰带,跑上台阶对他疯狂地做手势,但他却没注意。这使她没有听到后门轻轻关上的咔嗒声。
她曾以为,一旦他走出这幢房子,危险就结束了。她又可以呼吸了;她就能摆脱这种害怕被别人发现的窒息了。
然而,事情并未回到原来的样子。伊娃意识到一阵不甚明确的恐惧,不知从何而来。这一切都与内德·阿特伍德有关。内德从她以前知道的那个乐乐呵呵、懒懒散散的男孩,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有点疏远,又有点可怕,好象被施了魔法。到了早上他就会好的,毫无疑问。可是到了早上……
伊娃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走下楼梯。她把手放在门上,却无法推动。门关上了。弹簧锁从里头锁住了。
对这世上每个人而言,有时候会有那么一天,百事不顺,起因不明。对大多数女人而言,这样的日子又会更多一些。开头可能并不出奇,她把用做早饭的蛋给打破了:这基本算不得大灾大难,然而确为女性深恶痛绝。接着她在起居室打碎了一件东西。这之后就全乱套了。居家生活的忙乱状况,可能象蛇的冬眠,蛰伏几个星期,然后突然觉醒,开始发作。那些根本没有生命的物件看上去像被恶魔控制住了,她因沮丧而起的愤怒还无法发作,而只能困惑地想:"我做了什么,该得到这样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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