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江被野崎收养过来时那条鲤鱼就已经生活在池塘里。身长大约一米六左右。弓江每天都在观望那条鲤鱼。鲤鱼的名字叫阿黑。除了观看鲤鱼以外,弓江已别无他择。噩梦像凝固了的火焰一样深深地留在她的脑海中。那是一团永不熄灭的冰的火焰。母亲的所做所为弓江无从理解。父亲不在的时候来了那个男人。总是在弓江睡下以后那个男人才来。但是弓江知道他的到来,因为母亲的呻吟声吵醒了她。她曾透过门缝观望过那种情景。一丝不挂的母亲与赤身裸体的男人拥成一团。这种光景弓江不止一次看到过。她对发出野兽般呻吟声的母亲抱有厌恶感。虽然不能理解,但她认为那种行为是龌龊的。就是这样一个母亲,被父亲给亲手杀死了。杀死母亲的父亲的形象宛若魔鬼一般狰狞。他自己割断了自己的脖颈。喷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墙壁、窗帘和地板。而母亲的血则染红了床铺。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里。
弓江那望着阿黑的眸子里经常会闪现出上述情景。阿黑立刻和弓江熟识起来。开始接受弓江用手捧来的食物。不久,弓江便下到池子里去了。池子的深度大约到弓江的胸部。阿黑紧紧地缠着弓江不放。弓江就是在那个池塘里学会了游泳。她戴着爷爷给她买的潜望镜在水中与阿黑脸贴脸嘴对嘴地嬉戏。这游戏对弓江来讲已经每天不可缺少了。
到了冬季,阿黑便安静地潜入水底,一动不动。弓江也潜到水中去看望它。据说阿黑整个冬天都是不吃不喝的。弓江觉得阿黑真是可怜至极。于是便潜入水中去抚摸阿黑的头。阿黑纹丝不动,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弓江。那是一双温柔慈祥的眼睛。
池塘内除了阿黑以外别无其他动物。弓江觉得只有自己潜入池塘中去与阿黑相会,阿黑和自己的孤独才能消失。阿黑的眸子里闪现出欢喜之情。它一动不动地任凭弓江从头到尾抚弄着自己的身体。
到了春天,阿黑便开始活动身子。一入冬季,阿黑便沉入水底。七年的岁月倏忽而过。不知不觉阿黑的身长快两米了。
第七个年头的秋季,台风袭击了东京地区。那是一场伴随着大暴雨的台风。暴雨从傍晚下起。风雨之狂,令人除了密集的雨帘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物体。
入夜以后,外边突然发出巨大声响。弓江和爷爷来到户外。河水开始泛滥了。往日不是河流的地方眼下全都是一片汪洋。这新的河流正在急速逼近野崎的家园。
翌晨,池塘内不见了阿黑的踪影。
弓江泪水涟涟。她一边哭一边到处奔跑寻找。野崎也在到处奔波。阿黑是随着浊流顺水而去了。他们十分担心:大水一退,阿黑便极有可能被困死在某个地方。
阿黑没有踪影。通过野崎家的水流已经迂回而去,直奔河道。阿黑已被冲到下游,这看来是毫无疑问了。弓江与爷爷一起顺河来到下游。他们来到多摩河畔,依然看不到阿黑的踪影。如果阿黑是进了多摩河的话,那么今生今世则难以再见到它了。不仅如此,它还很有可能成为钓鱼人的钩上之物。
野崎紧紧地抱着痛哭不已的弓江。阿黑是弓江惟一的朋友。弓江从阿黑那儿得到了无数的安慰。它使弓江忘掉了过去的悲剧。就是这样一个阿黑,已经永远地去了。野崎完全可以理解弓江心灵上的创伤。
阿黑消失以后的第三天,弓江提出了要在多摩河练习游泳的请求。野崎点头应允了。在这三天时问里,弓江背着野崎偷偷地窥望着池塘。但阿黑是窥望不出来的。明明知道望不出阿黑来,却仍要久久地凝望那池塘,弓江的这种心境令野崎心如刀绞。
野崎向弓江传授了在多摩河游泳的技巧。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弓江要在多摩河练习游泳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寻找阿黑而已。他认为那是徒劳的,但他什么也没说。
弓江具有游泳的天赋。只练习了大约半个月,泳技便已相当娴熟了。野崎只是在最初的半个月内陪了陪弓江。后来便是弓江一个人独自遨游于多摩河的激流之中。弓江一直游到十一月下旬。
一进人十二月,便实在无法再进入水中了。弓江开始专心念书。她一边翻看辞典,一边读书。野崎给她买来了适合她的年龄的教科书。弓江通过自学攻克了它们。数学之类虽还不大理解,但国语、历史、英语等课程的实力却似乎已超越于教科书内容之上。
看上去她似乎已经忘掉了阿黑的事儿。
野崎一直在注意报纸的报道。阿黑若被人钓去一定会上报的。他不想让弓江看到那样的报道。当然,冬季里鲤鱼要一动不动地在水底越冬。问题是春季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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