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仓也跑进水里。他知道,在大火中丧生的人不只是因火伤而死,大多数都是由于热风袭击而死,那热风和大火没有什么两样。可幸的是总算逃出了火葬场。
火光映红的河滩上已经涌来了许多避难者。
片仓把整个身子浸入河水,胳膊和后背上有好几处火伤和碰撞伤,一进入水里,这些伤处剧烈痛疼,即使痛疼也总是活着的感觉。在刀子剜肉似的隆冬的河水里,片仓把身体浸泡了几分钟。总算逃离了市区。现在市区已经完全被大火吞没了,浓烟滚滚,丑恶的黑红色火焰吐出满天火星,火星中夹杂着一团团火球。
片仓从水里出来,在河滩上点着一塌糊涂的香烟。
……悲剧,结束了。
片仓想到,鼠群离开甲府后大概不会再返回来了。即使为了劫掠甲府市而返回来,这里也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城市本身消亡了。
到明天早晨,市区街道将完全烧毁。
……一切努力都是枉然。
这种感触非常深刻。片仓想起对策本部设置以来的变故,这种事态并不是无法预料的。右川博士从一开始就大声疾呼,对手是必须用想象力来对付的敌人,那是鼠群正在山岳地带蠢蠢欲动的时候。谁也没认真听取他的意见,当山区村落遭道到袭击,当列车遭到颠覆,也还是照旧,他们认为,如果鼠群冲到甲府盆地,凭自卫队的力量可以一举歼灭。这不能不说是想象力的贫乏、缺少。
这种贫乏把甲府市逼上了毁灭的道路。然而,这种贫乏又不能说是某个人的责任。这是一种凌驾于人类智慧之上的力量。要是硬说责任的话,那责任就在于人类的傲慢。片仓深深地感到,应该灭亡的终于灭亡了。应该说是人类本身生出来的鼠群,片仓仔细回顾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独自一个人应付鼠群那巨大的能量是徒劳的。为击毙暴徒而奔波,以及把警察的使命坚持到最后一刻。现在想起来,自己也许是使使用空洞的权力。他觉得,作乱的暴徒,被袭击的妇女,他们大概都不会从这场烈火中逃生吧,那只不过是二十万市民死亡的前奏曲。片仓对一跃而起,使用手枪,来回奔波的自身有一种苦中有甜的悔恨。
片仓把烧短的香烟头扔进水里。
尽管……片仓知道自己明天将采取什么行动。袭击民宅抢夺他人妻女的暴徒,袭击国立甲府医院劫走二十多名护士的暴徒,这些暴徒,片仓都要去搜索、逮捕。片仓所能做的事只能是这些。
他苦笑了,天塌地陷要发生,人类大半要灭亡,而片仓还知道自己要去追捕罪犯。人们也许会笑话这种无价值的行为。笑去吧,片仓没有罢休的念头。支撑自己的是正义感。人类本身犯罪而致使二十万市民毁灭,暴行和掠夺与此相比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片仓知道,正是这种微不足道的正义感,里面有自我存在的意义。虽然是劳而无功的正义感,但他非坚持下去不可。
“那是什么!”
突然,一个站在片仓身边的男人叫起来。
在听到他的叫声之前,片仓就昕到了刚刚听到过的声音。大火迫近河滩的喧嚣声漫卷过来的热风呼号声,这些声音混一起。在上游的什么地方,远远地传来了吹笛子似的声音,笛声好象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好象是几百支、几千支笛子的交响乐。虽然在听,但片仓并没有弄明白那里什么,只是呆呆地听着。
那个男人一叫,片仓恢复了意识。
——大鼠群!大群!
片仓站起来。
恐慌立刻出现了。整个河滩都响起惨叫。飞起女人和孩子尖厉叫声。光在片仓周围就聚集了近千名避难者。这一群人同时奔向下游。惨叫和怒吼卷起一窝蜂。这只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故。上百个老人妇女和孩子被踩倒了。片仓站在原地怎么也阻止不了人们狂奔,相反倒被充满杀气的男人们冲倒掉进诃里。当他好歹爬上河岸的时候,金属似的声音已经迫近了。这是异常迅速的进攻。
“会游抹的快下水!游到河里!”片仓狂叫,“不会水的手拉手!进入齐腰深的水里!快!”
片仓扶起被踩倒而爬不起来的老人,一个接一个地扶起来,其中有正在死去的老人和孩子,也有骨头折断不能动弹的人。不管是谁都拼命地缠住片仓,拼命地求救。
“完啦!”
片仓惨叫一声。鼠群已经杀到跟前了。到处都响起在这个世界上无法想象的绝望的惨叫。片仓僵立在那里。在大火没有波及到的整个河滩地上。黑绒地毯象打滑一样卷过来,眨眼间几十只老鼠窜到脚下。眼前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倒在地上不能动,她的脸上爬满了老鼠,少女惨叫着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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