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小房间谈话的时候,克莱德也在暗自寻思,因为现在他正在急切地探索思考人生问题。爱思达干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就是骇人听闻的私奔那类事,或者是两性之间不堪入耳的那类事,正如大街上和学校里男孩子他们时常窃窃私语的?他一想到这里,就不寒而栗。要是真的这样,该有多丢脸!说不定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跟一个不知是什么样儿的男人一起逃走了。反正这种行为,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当然是要不得的。过去他常常听人说过,凡是男孩子和女孩子、男人和女人之间,一建立了堂堂正正的关系,最后导致的结果只有一个——结婚。他们这一家人本来就有其他的种种苦恼,可是现在,爱思达居然还干出私奔这种丑事来,真可以说祸不单行。他们这一家人的生活,本来就够惨的,如今又出了这件事,当然,只会变得更惨了。
不一会儿,父母从小房间走出来了。格里菲思太太依旧绷着脸,怪不自然的,可是毕竟有些变了,也许是脾气收敛一些,无可奈何地听天由命了。
“爱思达觉得最好还是离开我们,反正是暂时的,”她看见孩子们都在好奇地等着,开头只说了这些话。“现在,你们压根儿不用替她担心,再也用不着净想这件事啦。我相信,过一阵子她准回来的。她决定按自己的意愿干一阵子,反正总有什么原因呗。但愿是主的旨意就好啦!”(“主啊我们赞美你的名字!”阿萨马上插嘴说。)“过去我还以为她同我们在一块很幸福,可现在看来,她并不觉得是这样。依我看,她应该自个儿去见一见世面才好。”(阿萨又一迭连声发出“Tst!Tst!Tst!”)“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可不能把她想得太糟糕了。这对现在来说是没有什么好处——只有爱和仁慈才能正确指引我们。”不过她说这句话时,声调有些严峻,不知怎的是违心之言吧——她说话的声音照原样还是倒吸气音。“我们只能希望她很快就明白她这种举动该有多么傻、多么轻率,于是回家转。现在她走的那条路,别指望她会得到幸福的。这既不是主指引的路,也不是主的旨意。她太年轻了,她做了错事。不过,我们可以宽恕她的。我们一定要宽恕她才对。我们的心必须向她敞开,充满温情和慈爱。”她说这些话时,仿佛是向会众说的,不过,她的脸色和声调却是严厉、阴郁、冷峻的。“得了,你们都去睡吧。现在我们只能每天早上、中午、晚上虔心祷祝,但愿她不要遇到什么灾祸。是的,我真的巴不得她没有干这件事就好了,”最后,她添了这么一句话,显然跟她刚才说的这篇话不大协调。说真的,这时候她并没有想到孩子们还在她跟前——她是一心只惦着爱思达啊!
可是阿萨呢!
如此窝囊的一位父亲——这就是克莱德后来常常想到的看法。
除了他自己的痛苦以外,看来他唯一关注的,就是他的妻子更加深沉的痛苦。他自始至终只是傻呼呼地伫立在一边——矮矮的个儿,白花花的鬈发,露出一副窝囊相。“是的,主啊,我们赞美你!”他不时插嘴说。“我们的心必须向她敞开。是的,我们可不能马上判断是非。我们只能往最好的一面想。是的!是的!赞美上帝——我们必须赞美上帝!
阿门!哦,得了!Tst!Tst!Tst!”
“要是有人问起爱思达上哪儿去了,”格里菲思太太顿住了一会儿,接下去说,她睬也不睬她的丈夫,而是冲着向她围拢来的子女们说的,“我们就说:她到托纳旺达看望我娘家的亲戚去了。当然罗,这不完全是实话,可是现在她究竟在哪儿,真相究竟又是怎样,我们也都不知道——反正说不定她会回来的。所以嘛,在我们还没有完全了解清楚以前,可千万不能说她的坏话,更不能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来。”
“是啊,赞美上帝!”阿萨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好吧,在我们还没了解清楚以前,要是有谁多咱问,就照我刚才说的回答,那就得了。”
“一定这样,”克莱德在旁帮衬着说;朱丽娅也跟上说了一句:“好吧。”
格里菲思太太顿住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坚定而又内疚的神色,直瞅着孩子们。这时,阿萨又发出一迭连声“Tst!Tst!
Tst!”随后就把孩子们都打发睡觉去了。
说真的,克莱德很想知道爱思达信里说了些什么,不过,根据他长时间经验,他相信母亲决不会让他知道的(除非母亲愿意告诉他),于是他又回到了自己房间,因为他觉得自己太疲乏了。要是还有一线希望找到她,他们为什么不再去找一下呢?现在,就在此时此刻,她究竟在哪儿呢?是在哪儿搭上了火车吗?显然,她根本不乐意让人们找到她。也许她象他自己一样,感到不满吧。最近他暗自思忖,想要到什么地方去,同时心中纳闷,家里对这件事会有什么看法;可是如今他还在家里,爱思达她倒是先跑掉了。这件事对他将来的思想观点和行动,到底会有什么影响呢?说真的,不管他的父母心里有多难过,可他始终看不出:她这一走就是天大的灾祸——至少从“走”的观点来说,并不是这样。这只不过是一个事实,暗示这里家境每况愈下罢了。传教这种工作,根本毫无意义。宗教热忱和传道这套玩意儿,也没有多大用处。它也挽救不了爱思达啊。显然,她象他本人一样,对这一套玩意儿也不是特别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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