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是傍晚时分,昏暗、寂静。在这隐蔽的树林深处,一个僻静的旮旯儿,就只有他一个人。浑身湿透了的克莱德,独自站在自己那只干干的手提箱旁边,等着设法把衣服弄干。不过,在这当儿,他把没用过的照相机三脚架从手提箱边取了下来,在树林深处找到很难被人发现的一棵枯树。把它藏匿在那儿。有谁看见了吗?有谁正在张望呢?随后,他就转身往回走,可又暗自纳闷,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他必须先往西走,然后往南。他可千万不能迷失方向呀!可是,那头怪鸟却是一个劲儿在叫——多扎耳,令人心惊肉跳。随后是一片昏暗,尽管夏夜还有一点儿微弱的星光。一个年轻人,正在穿越漆黑一团、荒无人烟的树林子,头上戴着一顶干草帽,手里拎着一只手提箱,急匆匆,但又小心翼翼地——往南——往南走去。
卡塔拉基县从南面的三英里湾村北端径直延伸到加拿大边境,南北长五十英里,东面从塞纳谢特湖、印第安湖到西面罗克河、斯卡夫河,宽达三十英里。绝大部分地区是荒无人烟的森林和湖泊,偶尔有诸如孔兹、草湖、北华莱士、布朗湖等大小村落。县城设在布里奇伯格,人口还不到两千(全县人口为一万五千人)。那座古老但不算难看的本县法院大楼,就座落在县城中心广场上,它那个圆顶阁上还有一座大钟,周围总有好几只鸽子在盘旋。小镇四条大街,都在中心广场汇合。
七月九日,星期五,法院大楼东北角的县验尸官办公室里,有一位名叫弗雷德·海特的验尸官①。此人身材魁梧,肩膀宽阔,蓄一撮棕色小胡子,活象一位摩门教派长老。他脸盘儿大,手大脚大,自然腰身也很粗——
①验尸官负责调查突然的死亡或横死;他在进行验尸时,可以由一个特别挑选的陪审团协助。
当我们刚要开始讲述故事的时候,大约是在下午两点半钟,他正懒洋洋地在翻阅邮购商品目录,那是他妻子要求他开出定购单的。他按照目录核算商品的价格,给他五个什么都想要的孩子购买鞋子、外套、帽子和便帽,给他自己买一件尺码很大的舒适大衣,高翻领、宽腰带,还有早先他见过的挺神气的大钮扣。随后,他心里很难过,考虑到全家预算——一年三千块美元——怎么也不够他今冬那么大的开销。特别是他妻子埃拉心里一直想置一件毛皮大衣,少说也有三个冬天了。
可是,不管他这个念头最后结果如何,这时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
“是的,我就是海特——你是大比腾的华莱士·厄珀姆。怎么啦,是啊,说下去,华莱士——有一对年轻情侣淹死了——好,请你等一下……”
他回过头来,对那个精明能干的年轻人(此人被称为“验尸官秘书”,其薪水则由县里开支)说:“把这些记下来,厄尔。”随后,他又对着话筒说:“好吧,华莱士,现在把全部事实都告诉我——全部细节——嗯,妻子的尸体已找到了,可她丈夫的尸体没有——嗯——一只小船在南岸翻掉了——嗯——一顶草帽,什么商标都没有的——嗯——她嘴上、眼上都有一些伤痕——她的外套和帽子都在客栈里——嗯——外套一个口袋里,还有一封信——是写给谁的呀?——米米科县比尔茨的泰特斯·奥尔登太太——嗯——我们还在打捞男尸,是吧?——嗯——还没有他的影儿呢——我全知道了。好的,华莱士——得了——我会通知你的,华莱士,关照他们把那外套和帽子都照原样儿留在现场。让我想一想——现在是两点半。我将搭乘四点钟火车赶到。客栈有汽车在那儿接,是吧?得了,我就搭那趟车来,那当然罗——还有,华莱士,所有在场看见尸体打捞上来的人,我希望你把他们的姓名一个不漏记下来。还有什么?——湖水至少有十八英尺深?——嗯——桨架上扯着一块面纱——嗯——一块棕色面纱——嗯——当然罗,就这样——好吧,那就关照他们把所有发现的东西都照原样儿留在现场,华莱士,我马上就到。嗯,华莱士,谢谢你——回头见。”
海特先生慢悠悠地挂上听筒,慢悠悠地从他坐着的那张胡桃木色宽大椅子里站了起来,捋了一下自己浓密的小胡子,同时对那个身兼几职(打字员、文书,以及一切杂务)的厄尔·纽科姆瞅了一眼。
“厄尔,你都记下来了,是吧?”
“是的,先生。”
“嗯,你最好拿上你的帽子和外套跟我一块去。我们就得去赶三点十分的火车。你可以在车上填好几张传票。依我看,不管怎么说,你最好带上十五到二十张空白的——备而不用嘛,然后,要把所有在现场的人姓啥名谁通通记下来。还有,最好给海特太太去个电话,说今儿晚上我不见得能回家吃晚饭了,甚至连末班车怕也赶不上呢。可能我们还得在那儿住一宿。谁知道这类案子备不住会有什么变化,最好还是要做好各种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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